陆 第四章 金牛计,张仪借力开蜀道(第2/10页)

“张子能有今日,若要感谢一人,该是苏子。”

“是该谢他!”张仪冷笑一声,不无怨毒道,“不过,在下不会一下子谢完,在下会慢慢去谢,一点点地去谢,先破去他的合纵,再逼他走投无路,生不如死,再后寻个机缘,当面致谢!”

听他说出如此狠毒之语,贾舍人重重地又叹一声,连连摇头。

张仪怔道:“贾兄不会是说,在下不该如此待他吧?”

“张子如何对待苏子,是张子之事,与在下无关。不过,张子若是愿意倾听,在下可以讲述一段旧事。”

“贾兄请讲。”

贾舍人在草地上坐下,将前尘往事,尤其是苏秦如何煞费苦心逼他入秦等,从头至尾细述一遍,听得张仪呆若木鸡,愣怔半晌,方才如梦初醒,长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原来如此!”

贾舍人轻叹一声:“唉,所以苏子哪里是想羞你?苏子忖知你在楚国或有尴尬,急使在下邀你至赵。苏子又忖知你此生矢志于一统之路,定然不会从他合纵,而方今天下,能行一统的唯有秦国,张子却与秦国有隙,定然不肯入秦。苏子苦思无计,这才想到当众羞辱你,逼你入秦。羞辱张子那日,在下就在苏子府中。张子走后,苏子心疼如割,涕泪滂沱,那种悲伤,真让在下心酸。那夜,苏子一宵未睡,在那听雨阁里,与在下从头忆起你们的旧事,点点滴滴,都在他的心里。在下可以看出,在这世上,苏子若是只有一个知己,就定是你。”

张仪改坐为跪,埋头于地,泪水如雨水般流下,颤声悲泣:“苏兄——”

贾舍人斜他一眼,接着说道:“临行之际,苏子再三叮嘱在下不可告诉张子。今见张子如此记恨苏子,在下心实不忍,这才和盘托出实情。如今张子已经得意,在下俗务完结,也要归山了,此来就是向张子辞别的。”

“归山?”张仪起初未听明白,继而一怔,再是一惊,忽地坐起,大睁两眼望着贾舍人,“贾兄欲归何山?”

“终南山。”

“你不是刚从终南山里回来吗?”

“那是骗你的。”贾舍人拱拱手,不无抱歉地说,“对不住张子了。”

一阵惊骇过后,张仪闭目思索,有顷,睁开眼睛,慨然叹道:“唉,想我张仪,自打娘胎里出来,从来都是下套子套人,套过苏秦,套过孙膑,套过庞涓,套过越王,套过楚王……在下自诩聪明,却不曾想,一年之内,竟是连连中套啊!”

“谁套谁并不重要,”贾舍人淡淡一笑,“张子是从鬼谷里出来的,该当明白这个。”

听闻此话,猛又想到方才的“俗务完结”一语,张仪心头不禁一震,紧盯舍人道:“敢问贾兄,究竟是何人?”

贾舍人缓缓说道:“张子既问,在下不敢有瞒。在下是终南山寒泉子弟子,数年前奉家师之命,出山为秦公物色治国之才。今得张子,在下这要归山复命了。”

“终南山寒泉子?”张仪喃喃重复一句,似在竭力回想这个名字。

“是的。”贾舍人郑重说道,“家师与鬼谷先生是同门师兄弟,同师于师祖关尹子,张子尊师当是在下师伯,我们是同门。”

与舍人相识数月,张仪始知是同门,免不得又是一番惊愕,怔有许久,方才拱手道:“云梦山鬼谷先生弟子张仪见过贾师兄。”

贾舍人亦还一揖:“终南山寒泉先生弟子贾舍人见过张师弟。”

所有烟云于片刻间消散。二人相视片刻,抚掌大笑。

贾舍人前脚刚走,少梁令吴青也来辞行。张仪托他捎信给小顺儿,要他安置好张邑事务,速来咸阳。

数日之后,秦国大良造公孙衍使魏归来,未及回府,直接进宫向惠文公禀报苏秦成功合纵三晋之事。

惠文公似已料到这一结局,淡淡问道:“苏子下一步是何打算?”

“去齐国。”公孙衍应道。

“齐国?”惠文公眉头紧皱,两眼眨也不眨地直盯公孙衍,“他该去楚国才是。”

“待齐入纵之后,他即去楚国。”

惠文公大吃一惊:“你是说,苏秦他要合纵六国,只与寡人为敌?”

公孙衍轻轻点头,愁眉皱起。

“他不是宣扬合纵三晋吗,何时改为合纵六国了?”

“是赴魏后改的。这是合纵软肋,微臣正是由此击他,使魏国君臣皆不入纵。想是苏子意识到了,紧急更改主张,提出六国纵亲,共制强秦。”

“什么共制?他这是灭秦,灭寡人!”惠文公怒不可遏,震几喝道。

“君上,”公孙衍思忖有顷,小声禀道,“据微臣所知,苏子似无此意。”

“不是此意,”惠文公余怒未消,依旧敲着几案,“他是何意?”

“临行之时,微臣前去拜访苏子,与他畅谈。苏子坦言,合纵旨在建树一个诸侯相安、列国共生、天下共治的太平盛世。按照苏子设想,六国有秦可合纵,六国合纵可无争;六国无争,中原可安;中原安定,秦亦不敢动,天下可无争矣。天下皆无争执,诸侯就可平心静气地坐下来,求同存异,寻求共和、共治之道,复归周初周、召二公时的共和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