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第一章 鬼谷子说天下,二子破情关下山(第3/19页)

张仪、苏秦皆是摇头。

“呵呵呵,”鬼谷子呵呵连声,“还要再问答案吗?”

苏秦、张仪又是摇头。

“你们嘴上不问,心里却是不服,”鬼谷子依旧微微笑着,慢悠悠道,“老朽这就告诉你们。器有大小,术有专攻。庞涓、孙膑所习,皆为兵学。兵学之要在于应对天下战争。天下战争,皆可具体为事,是以兵学亦称事学,有战即事来,战毕即事去。口舌之辩却是不同。口为心之窗,舌为心之声,口舌之要在于应对天下人心。善于口舌者,首服人心。而人心瞬息万变,根本没有规矩方圆可循。”

苏秦听得入迷,急不可待地问:“请问先生,如何方能服心?”

鬼谷子应道:“若要服心,首要入心。言语入心,小可心想事成,大可化干戈为玉帛;言语不入心,小可反目成仇,大可伏尸累万,血流成河。”

张仪急问:“如何做到入心呢?”

“把握命运。”

二人陷入苦思,有顷,苏秦抬头:“这……弟子愚笨,还请先生详解。”

“所谓命运,”鬼谷子开解道,“可分三类,一是个人命运,二是邦国命运,三是天下命运。把握一人命运者,可入一人之心,服一人;把握邦国命运者,可入一国之心,服一国;把握天下命运者,可入天下之心,服天下。”

苏秦埋头又想一时,仍是不解:“请问先生,三类命运是一样的吗?”

鬼谷子连连摆手:“要是一样,就不是难事了。这么说吧,就一人而言,所处环境是命,所逢机遇是运;就邦国而言,周边环境是命,所逢天时是运;就天下而言,所处天时是命,天下大势是运。《周易》之所以占往察来,是因其演绎的是命运的生息转化之道,是以知《易》可知天下。”

张仪问道:“请问先生,弟子如何才能把握天下时运?”

“审时度势!”鬼谷子一字一顿,“换言之,审天下之时,度天下之势。”

张仪追问:“何为天下时势?”

“所谓天下之时,就是天下大势的运动趋向。所谓天下之势,就是推动天下大势的各种力道。如果把天下比做大海,风向是时,因风而动的潮流是势。把握时势,就是弄潮。天下时势,扑朔迷离,神鬼莫测,瞬息万变。圣人知时识势,因时用势,因而治世。奸贼逆时生势,因而乱世。”

鬼谷子高瞻远瞩地道出这番宏论,苏秦听得呆了,好半天,方才问道:“请问先生,如何做到知时识势,因时用势?”

“明日晨起,”鬼谷子缓缓起身,“你们可随老朽前往猴望尖,站在那里,你们就都知道了!”转对玉蝉儿,“蝉儿,陪老朽谷中走走。”

玉蝉儿起身,搀上鬼谷子的胳膊,缓缓走出草堂。

回草舍的路上,苏秦、张仪一前一后,双双耷拉着脑袋,每一步似有千斤重。

整整一个下午,苏秦一直躺在榻上,两眼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真像一具僵尸,只有两只大脚丫子无意识地碰来碰去。

迎黑时分,张仪推门进来,在屋中转有不知几圈,终于停住步子,长叹一声:“唉,苏兄你说,学问这东西,还有个底吗?鬼谷里用功四年,本以为熬到头了,让先生这么一说,嗬,原来这只是个开端!”

苏秦依旧将两眼盯在天花板上,毫无反应。

“唉!”张仪发出一声更长的叹息,“夏虫不知秋草,张仪服了!”

又闷一时,张仪将脚猛地跺在地上,仰天叫道:“服了,服了!张仪真正服了!”

溪边小路上,玉蝉儿搀着鬼谷子,越走步子越慢。

鬼谷子停住步子,笑吟吟地望着玉蝉儿:“蝉儿,你心里好像有话要说。”

玉蝉儿亦回一笑:“回禀先生,蝉儿有一事不明。”

“哦,”鬼谷子依旧微笑,“何事不明?”

“去年庞涓下山,先生没说什么,听任他去了。今年孙膑下山,先生仍旧没说什么,又听任他去了。张仪、苏秦想下山,先生为何却要说出这番话来拦阻?”

“方才老朽已经说了,庞、孙二人只是谋事,苏、张二人却要谋心,蝉儿难道没听明白?”

“这是先生故意说予苏秦、张仪听的。兵学涉及方方面面,上至国君,下至兵卒,哪一人都有心,哪一心都得服。仅是谋事之说,断非先生本意。”

鬼谷子凝视玉蝉儿,点头赞道:“蝉儿,你能想至此处,实令为师欣慰。”走到溪边一块巨石上,目视溪水,沉吟良久,长叹一声,“唉,随巢子说得不错,天下不能再乱下去,而要结束这场乱象,必须经由大智慧之人。”

玉蝉儿眼睛大睁:“先生是说苏秦、张仪?”

鬼谷子点头。

“就他俩——”玉蝉儿不无疑惑地望着鬼谷子,“能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