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第一章 新君继位,惠文公的一石三鸟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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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邑魏宫的后花园里,毗人领着公子卬沿着一条花径,左拐右转,急急走着。

走了一时,公子卬放慢脚步,扯住毗人的衣襟,小声问道:“这个时辰了,父王召我进宫,可有大事?”

毗人应道:“老奴不知,安国君,请!”

公子卬一头雾水,跟毗人又走一时,来到魏惠王消夏的凉亭。亭中灯火通明。毗人顿住步子,小声吩咐:“公子留步,老奴这就禀报陛下!”撩腿走上台阶。

不一会儿,毗人站在亭上朗声宣道:“陛下口谕,宣安国君觐见!”

公子卬缓缓走上台阶,远远看到魏惠王端坐几前,几个宫人侍立于侧,对面几案上正襟端坐司徒朱威。

一见朱威,公子卬心里咯噔一沉。河西之战后,公子卬最怕魏惠王提及此战,自然也最不愿看到三个人,第一个是龙贾,第二个是公孙衍,第三个是朱威。三人之中,龙贾赋闲在家,公孙衍无非一介落寞士子,让公子卬真正发憷的就是这个朱威。公子卬断定,朱威必知河西之战内幕,但他知而不言,不温不火,知进知退,却让他捉摸不透,更让他睡不安稳。早晚见到朱威,公子卬内心深处就起一种莫名的惊惧。

公子卬正自踌躇,陡然瞥见几案上摆有美酒佳肴,远处还有几名乐师,这才长出一口气,趋前几步,叩拜于地:“儿臣叩见陛下!”

魏惠王呵呵笑道:“卬儿免礼,坐吧!”

公子卬谢过,起身坐到朱威旁边为他备下的几前,上面也摆了各色酒肴。

见他落座,魏惠王眉飞色舞地对侍酒道:“给两位爱卿上酒。”

侍酒倒过酒,退到一边。魏惠王端起酒爵,乐不可支道:“两位爱卿,寡人这么晚请你们来此饮酒,是想为一个人饯行。”

公子卬不无惶惑地问:“谁?”

“公孙鞅!”

朱威也是一怔,小声问道:“陛下,微臣听说公孙鞅受诬陷,被关入大狱,难道——”

“不错!”魏惠王点头道,“爱卿请看!”从几案上拿过一封书信。

毗人接过,呈予朱威。

魏惠王笑吟吟地望着朱威:“朱爱卿,你念出声来,让大家都听听!”

朱威朗声念道:“启奏陛下,秦宫大戏总算演完一出,公孙鞅今日伏法,被新君车裂于渭水河滩。微臣欲在咸阳多住几日,为陛下再演一出好戏,乞请恩准!陈轸叩首。”

待朱威念完,魏惠王呵呵一笑,点头赞道:“这个陈爱卿,真还有一手,是个能臣呐!”

听到是为公孙鞅送行,公子卬怒火中烧,“啪”地将酒爵置于几上,爵中酒全部溅出:“父王,若是为公孙鞅这厮饯行,恕儿臣不饮!”

魏惠王笑道:“卬儿,你为何不喝?”

“此贼出尔反尔,死有余辜,我们为何为他饯行?”

魏惠王对侍酒道:“为安国君斟酒。”

侍酒上前,将公子卬的酒爵重新倒满。

“安国君,请端起来。”

公子卬看一眼朱威,见他已端起来,只好犹豫地端起酒爵。

魏惠王缓缓说道:“公孙鞅赤心为秦,立下盖世奇功。秦人不加报答不说,反而以怨报德,使用极刑戕害忠臣。公孙鞅虽为大魏公敌,但就人才而论,确是大才,秦人不惜,寡人惜之。两位爱卿,来,满饮此爵,为公孙鞅冤魂饯行!”

三人同饮。

“唉,”朱威长叹一声,“公孙鞅若在九泉之下听到陛下有此公论,不知该作何想?”

公子卬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哼,他能想什么?必是在那儿追悔当年自己为何有眼无珠、弃明投暗哩!”

见他说出此等肤浅之论,朱威不好再讲什么,呵呵一笑,别过脸去。

魏惠王重重咳嗽一声,缓缓说道:“两位爱卿,常言道,敌变我变。孝公暴毙,新君登基,旧党东山再起,公孙鞅无端被害,数月之间,秦宫连遭大变,你们说,寡人该当如何应对才是?”

公子卬奏道:“父王,秦人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儿臣奏请起兵伐秦,夺回河西,报仇雪耻!”

魏惠王将头转向朱威:“朱爱卿以为如何?”

“微臣以为不妥。”

“为何不妥?”

“秦人眼下正举国丧,我若伐之,秦人反而同仇敌忾,于我不利。”

“爱卿是说,我当静观其变,坐等其乱?”

“陛下圣明!”

“嗯,”魏惠王连连点头,“爱卿所言,甚合寡人心意。秦孝公磨剑十八年,方得河西。寡人也要学一学他,再忍几时,看看这个毛头小子有何能耐。两位爱卿,眼下之急,不是伐秦,而是选贤任能。当年寡人错失公孙鞅,秦人得之,致使河西易手。今日秦人诛杀贤能,寡人则要反其道而行之,用贤任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