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孩子(第13/19页)
“在走回饭厅之前,乔治转身问妈妈是怎么知道他不是犹太教徒的。”
“‘哈!’妈妈笑出了声,‘我的先生已经用他自己发明的语言诵了二十年经。他根本就不懂希伯来语!但他非常在乎这个每周对着全家人发言的时刻。这已经成了我们的一种传统。尽管他说的话没有任何意思,但我知道他想要表达的是对我们全家的爱。所以当我听到你刚才几乎一模一样地模仿他的话时,便猜到你一定不是犹太教徒。请你保守这个秘密。我的先生一直以为他的经文编得无懈可击,但我爱了他那么长时间,还有什么能瞒过我呢。’”
“刚回到饭厅,乔治又被爸爸拉到了一边。”
“‘刚才的事,谢谢你。’爸爸小声说。”
“‘什么事?’”
“‘感谢你没说出真相。你真是个善良的人。我想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小人。但说实话,我没想过要说谎,只是已经整整二十年了……现在让我怎么跟他们说呢?是的,我是不会希伯来语,但庆祝安息日是为了保留传统,传统是不能丢的,你明白吗?’”
“‘我不是犹太人。刚才我只是重复你说的话而已,完全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所以,是我要感谢你没有说出真相。’”
“‘啊!’爸爸彻底放松了下来。”
“两个男人对视了几秒,然后爸爸将手搭在乔治肩上:‘听着,我想咱们之间的事就不要向第三个人说了。我会用希伯来语诵经,而你,就是犹太人!’”
“‘完全同意。’”
“‘好,好,好。下周四晚上来我的工作室一趟,我们得好好练练第二天要诵读的经文,因为从今以后,我们要两个人一起诵经了。’”
“晚饭后,艾丽斯把乔治送到路口。在大门外,她挽起未婚夫的手臂:‘今晚真是太顺利了。亲爱的,你应付得太好了。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爸爸一点都没看出来,他完全不知道你不是犹太人。’”
“‘是的,我想我们都做得很好。’乔治微笑着离开了。”
“所以,是的,克劳德和我在被关进来之前,从来没进过犹太教堂。”
这天晚上,德国兵叫嚷着让我们通通收拾好行李,去教堂的大走廊集合。于是在皮靴和拳头的催促下,大家很快凑到了一起。没人知道这次是要去哪里,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会拉我们去枪毙,被拖去行刑的人是不需要拿行李的。
傍晚的时候,之前被关进哈堡的女囚们回到了教堂,被单独关在一个小房间里。凌晨两点,教堂门打开了,我们排好队伍走出门口,穿过空空如也的市区街道,按来时的路返回火车站。
这一次,关在哈堡的女囚和最近几周逮到的抵抗分子加入了我们死亡列车的队伍。
前两节车厢安排给女囚,列车朝着图卢兹方向开去。有人幻想着我们可以回家了。舒斯特可不这么认为。不管盟军如何逼近,炮弹如何密集,抵抗组织采取多少行动,他拼死也要将我们押去达豪集中营。
快驶到蒙托邦的时候,瓦尔特终于找到了逃跑的机会。他发现以前用来钉窗户的四颗钉子换成了一枚螺钉,于是将仅有的一点口水吐在手上,使尽全力拧着。但嘴里太干了,最后帮助他润滑螺钉的,是满手的鲜血。忍痛努力了好几个小时,螺钉终于松动了。瓦尔特看到了希望。
他的手指完全被血粘住了,分都分不开。现在要做的便是推开栏杆,窗户上空出来的地方足以让人逃脱。车厢角落里,三名第三十五兵团的伙伴——利诺、皮波和让,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其中一个哭出了声,他再也待不下去了,就快要疯了。车厢里的温度前所未有地高,所有人都在窒息边缘,空气中只有大家的埋怨声。让哀求瓦尔特帮他们一起逃。瓦尔特很是为难,但怎么可能对他们不闻不问,怎么可能撇下与自己情同手足的伙伴?他用满是鲜血的双手抱住他们,答应带他们一起走。只要天一黑,便开始行动,他先跳,其他人跟在后面。他们小声地讨论着细节:爬上窗沿,将整个身子吊在外面,跳下后不顾一切地往远处跑。如果德国人开枪,他们就各自逃命;如果没被发现,那么等列车的红色指示灯消失后,他们就重新回到铁轨处会合。
天色渐渐暗下来,逃亡的时刻越来越近了,但命运似乎不想这样安排。列车在蒙托邦火车站放慢速度,进入了一条停车线。德国人的机关枪架到了站台上。希望仿佛瞬间破灭了。他们四人瘫倒在车厢里,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