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勇的少年们

安东尼开始卷自己的铺盖,一同卷起的,还有他年轻的生命。十七年,这是一段多么短暂的人生。

我说过,我们决不放弃。逃脱魔掌的几个伙伴迅速地重新组织起来,几个来自格勒诺布尔的年轻人加入了队伍。乌尔曼被推选为队伍的领导,他发誓要保护大家的安全,不再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一周后,新的行动展开了。

夜深了,克劳德和周围大部分狱友都睡着了。我抬着头,从小窗口看出去,希望看到满天繁星。

寂静中我听到有人在抽泣,于是走了过去。

“你为什么哭?”

“你知道吗?我的弟弟,他不敢杀人,不敢举起枪来对准任何人,就连面对混账的保安队队员也下不了手。”

萨缪埃尔像是一个理智与愤怒的集合体。我原本以为这两种感情永远都无法融合在一起,直到认识了他。

他抬手擦去眼泪,双眼深陷,消瘦的脸颊苍白不已,脸上的肉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皮包骨头。

“这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他小声地继续说,“你能想象吗?当时整座城市里只有我们五个抵抗分子,我们几个加起来还不到一百岁。我只开过一次枪。我用枪口对着那个告密、强奸、虐待无恶不作的浑蛋,然后扣动了扳机。而我的弟弟,他根本不想伤害任何人,连对这样的人也不忍心。”

他开始傻笑,深受肺结核之苦的胸口不停地起伏着。他的声音变得很怪异,时而像个成熟的男人,时而又像个小孩子。萨缪埃尔今年二十岁。

“我知道不该跟你讲这些,让你又想起悲惨的事。每当我说起他,就感到他的样子更加清晰。你相信吗?”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会这样,但我还是点了点头。此刻,不管他说什么,都需要有个人在旁边倾听。天空没有星星可看,我又刚好饿得睡不着。

“这只是开始。弟弟外表孩子气,内心善良,他相信善恶自有报。我早就知道他这么单纯的性格是没办法加入战斗的。但他美好的灵魂始终照耀着我,光芒可以穿透工厂的尘埃直射到监狱里面,也可以在清晨伴着床铺的余温,照亮我起身去执行任务的道路。”

“我跟你说过了,我们无法要求他杀生。他更愿意原谅别人。但他并不是懦夫,也从不拒绝参与任何行动,只是每次出发都不带武器。他常常自嘲说:‘带枪有什么用?我又不会开枪。’其实是他的心不让他开枪杀人。所以他每次都两手空空地出发,平静地投入战斗,坚信一定能取得胜利。”

“一次,我们奉命去炸毁一家子弹厂的装配线。弟弟说他一定要去,因为摧毁这家工厂,就会少生产许多子弹,就会有许多人因此得救。”

“我们一起去做了实地调查,两人一直都在一起,从未分开。他当时只有十四岁,我一定要看好他、照顾他。事实上,我想一直以来,应该都是他在保护着我。”

“他有一双灵巧的手,能够画出任何事物。简单几笔,他便能画出一张惟妙惟肖的肖像。于是那天深夜,他蹲在工厂旁的矮墙边,将周围的环境详细地画了出来,还把每栋建筑涂上了颜色。我等在下面,帮他放哨。突然,我听到了他的笑声,他就这样在三更半夜笑了出来;笑声很大、很清脆,和我平常的笑一模一样,尽管我知道这么用力地笑可能让肺结核发作,甚至有生命危险。弟弟之所以笑,是因为他在工厂图上画了一个小人儿,它的罗圈儿腿像极了他的学校教导主任的那双腿。”

“画完图后,他跳到路边对我说:‘走吧,可以走了。’弟弟就是这样:明明知道这样做很可能被宪兵发现,然后我们肯定会被关进监狱里,但他完全不怕,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的工厂图,看着那个罗圈儿腿的小人儿,笑个不停。相信我,他的笑声绝对可以划破整个夜空。”

“过了几天,我趁他去上学的时候,溜进了工厂。我在工厂院子里转了几圈,以免引起怀疑。一个工人走来对我说,如果是来见工的话,应该往加工车间那边走。他冲我做了个手势,叫了声‘同志’,我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回家以后,我把看到的所有情况都告诉了弟弟。他一点一点地将地图补充完整。但这次,看着完成的地图,他没有再笑了。即使我指着那个罗圈儿腿的小人儿,他也笑不出来。”

萨缪埃尔停下来喘了口气。我掏出口袋里藏的烟蒂,点燃,抽了起来。但他咳嗽得太厉害,我不能给他吸。等我抽完一口后,他接着讲,声调在他自己和弟弟之间转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