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怒请盐神(第4/7页)

马母一边挠着后背,表情显得舒坦起来:“娘身子骨硬着呢,要等着看到你怎么替你外公把脸挣回来!”

马德昌赶紧说:“儿明白!”

马母的目光投向远方,想起父亲去世时,自己只有十岁,小小年纪就懂得了什么是世态炎凉。什么难听的话都像脏水一样,一盆盆地往父亲身上泼。父亲当盐院时提携关照过的人,一夜之间都没了影。热热闹闹的家一下子就像掉到冰窖里一样。自己心里那个怨哪,就怨自己是个女人。可这日子一路过下来,自己老了,儿子也快老了。

马德昌从旁边的一个小包中取出一双绣花鞋,将鞋底反复弯了弯,又用牙咬了一圈鞋沿儿,这才又给马母套上:“看看这样是不是软和点。”

马母被搀扶起来,慈爱地看着马德昌:“你从小就爱读书,可是娘偏要让你学生意,娘就不信万般皆下品,干成大事儿才是男子汉,娘不要书呆子。你看现在,你不是挺好?嗯,这鞋不错!”

马德昌扶马母坐下:“其实儿也不是没有心结,没有功名,终归是末流。”

马母生气地说:“什么是功名?举人进士是功名,皇上南巡赏你香囊,不也是功名?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活不明白?”

马德昌忙说:“母亲教诲得是!”

次日一大早,汪朝宗匆匆到了鸣玉坊。姚梦梦一见他,倒是一愣,笑问:“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大清早的。”汪朝宗拉住姚梦梦的手,将面孔埋在她的手心里,不出声。姚梦梦的心一寸寸软了下来,却也不言语,任他在自己的手心里摩挲着。对于汪朝宗来说,姚梦梦是他精神的港湾。得意时,愿意找她分享,困惑时,愿意找她倾诉。最近发生的一切,让汪朝宗意识到,阿克占把三大总商调开扬州,一定是为了搜查账册。账册关系到盐商的身家性命,能够托付的也只有姚梦梦了,她是他唯一可以托付的人。

“我这就要出远门了,你倒是一句交代也没有?”汪朝宗委屈一如孩子。

“自然有你夫人帮你一应备齐了的,车马啦、衣食啦、美人啦,哪轮得到我操心。”姚梦梦白他一眼。汪朝宗坐下来,又气又笑,作不得声。

姚梦梦突然起身,想起什么似的说:“郑冬心新作了首道情,我唱与你听,也算是作别礼。”汪朝宗紧紧揽了一下她的腰。姚梦梦手挥琵琶,一边看着桌上一幅字,轻声唱道:“掩柴扉,怕出头,剪西风,菊径秋,看看又是重阳后。几行衰草迷山郭,一片残阳下酒楼,栖鸦点上萧萧柳。措几句盲辞瞎话,交还他铁板歌喉。”

听完,汪朝宗笑了一笑,道:“听说十三姨前天把郑先生给扣了?”

姚梦梦抬抬眼睛:“谁叫他欠账呢。男人有些账,欠不得!”

汪朝宗内疚地笑笑:“可我已经欠了。说不定,这辈子都还不清!”

姚梦梦咬着嘴唇,不看他:“等你回来,兴许我都不知道在哪儿了!”汪朝宗伸手捂她的嘴巴,正颜:“不许胡说!”姚梦梦回以凄然一笑。

汪朝宗取出一个木匣子,递给姚梦梦,捏着她的手:“梦梦,这个东西,你先帮我收好,这是我们盐商的命根子。我不在家,整个扬州,我再找不到放心的地方了。”姚梦梦接过来,连人带匣子一并将汪朝宗紧紧抱住。

许久,汪朝宗想起了什么:“不好,误事儿了,上午要去送老马!”

清晨,钞关码头薄雾蒙蒙,船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水面上,船队即将扬帆起航。这支船队共由五艘漕运船组成,每艘船都已挂起帆,船上也都站满了护卫的盐勇。

马德昌站在码头上拱手面对来送行的阿克占、卢德恭、宋由之、何思圣以及其他送别的缙绅盐商:“诸位,请回吧。”

阿克占抱拳道:“马总商,此次护卫捐输上京,任重道远。前途珍重啊!”他转过身望着众人,“咱们一起祝马总商一路顺风!”

人们纷纷鼓掌喝彩。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马德昌意气风发地走上船。船队开始解缆鼓帆,纤夫们喊起号子,拉动纤绳,船队缓缓起航。远远的,还能看见阿克占领头在码头上挥手致意。

这时,从码头的人群中挤出天地会的老二和老三,两人对视了一眼,老二压低声音说:“快去禀告香主!咱得抄在前边!”

送走三位总商,阿克占仿佛听见大战前夕的嘶鸣,内心按捺不住地兴奋。现在,他可以放手展开布局,将扬州盐务查个水落石出。这个突破口还是账册,那本将两淮盐政尹如海逼死的神秘账册。

从码头回府,阿克占走进紫雪的房间,笑着说:“太阳都一竿子高了,在老家,最懒的婆娘也该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