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4/6页)

艾瑟尔看到邮递员杰兰特一脸惨白,好像他自己也快哭了。他走到街对面,去敲另一家人的门。

格里菲斯太太说:“是陆军部的电报——噢,上帝啊,快帮帮我们吧。”

“是索姆河战役,”艾瑟尔说,“阿伯罗温同乡队一定也参加了。”

“阿伦・普里查德肯定是死了,还有克莱夫・皮尤,先知・琼斯是个中士,他爸妈当初多骄傲啊……”

“可怜的小店・琼斯太太,她另一个儿子已经在矿井爆炸中死了。”

“保佑我的汤米平平安安吧,上帝,”格里菲斯太太祈祷着,尽管她丈夫是众所周知的无神论者,“求求你放过汤米。”

“还有比利。”艾瑟尔说。然后,她又对着劳埃德的小耳朵低声说:“还有你的爸爸。”

杰兰特肩上扛着一只大大的帆布袋子。艾瑟尔恐惧地想,这男孩在街上穿来穿去,简直就是个戴着邮差帽的死亡天使。

等他经过厕所,爬上斜坡,走到这条街的上半段时,所有人都从屋里出来了。女人们停下手中的活计,等待着。艾瑟尔的父母也出来了,爸爸还没去上班。他们跟外公一起站在那儿,忧心忡忡,沉默不语。

杰兰特走近卢埃林太太。她的儿子亚瑟肯定死了。艾瑟尔记得大家都叫他“斑点”。这个可怜的孩子再也不用为脸上的雀斑发愁了。

卢埃林太太举起两手,像要抵挡住杰兰特似的。“不要,”她哭喊道,“天啊,千万别!”

他拿出她的那封电报。“我真的没办法,卢埃林太太,”他大概刚满十七岁,“这上面有你的地址,看到了吗?”

她还是不肯接那个信封。“不!”她说着,背过身去,用双手捂住脸。

男孩嘴唇颤抖着。“请接下吧,”他说,“我还得给别人送呢。邮局里的更多,还有好几百封!现在是十点钟,我不知道今晚能不能送完。拜托。”

隔壁的帕里・普莱斯太太说:“我替她收下。我没儿子。”

“非常感谢,普莱斯太太。”杰兰特说完,继续往前走。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封电报,看了看地址,从格里菲斯太太家门前走过。“哦,感谢上帝,”格里菲斯太太说,“我的汤米好好的,感谢上帝。”她高兴得哭了起来。艾瑟尔把怀里的劳埃德换到另一边,伸出一只胳膊抱住了格里菲斯太太。

男孩走近米妮・庞蒂。她没有尖声哭叫,但泪水早已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哪一个?”她嘶哑地问,“是乔伊还是乔尼?”

“我不知道,庞蒂太太,”杰兰特说,“你看看这里面是怎么写的。”

她撕开信封。“我看不见!”忍不住哭出了声。然后揉了揉眼睛,努力擦掉模糊了视线的泪水,又看了一遍。“朱塞佩!”她说,“我的乔伊死了。天啊,我那可怜的孩子!”

庞蒂太太的家差不多在这条街的尽头。艾瑟尔等待着,心在狂跳,看杰兰特会不会往威廉姆斯家的房子走。比利到底活着还是死了?

男孩转身离开了痛哭的庞蒂太太。他望着街对面,看见艾瑟尔的爸妈和外公正用一种迫切的可怕眼神盯着他,便往袋子里看了看,然后抬起头,说:“没有惠灵顿街的电报了。”

艾瑟尔几乎瘫在地上。比利还活着。

她看着自己的父母。妈妈哭了。外公想去点着他的烟斗,但手抖得不行。

爸爸正注视着她。艾瑟尔无法理解他脸上的表情。他似乎有些激动,但她看不出那意味着什么。

他朝艾瑟尔这边迈了一步。

尽管这一步不大,但已经足够了。艾瑟尔抱着劳埃德朝她父亲跑去。

他张开双臂搂住他们两个。“比利还活着,”他说,“还有你们。”

“是啊,爸爸,”她说,“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不要紧的,”他说,“现在,什么都不要紧。”他拍拍她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她跌倒时挣扎着爬起来那样,“好了,好了,”他说,“都过去了。”

阿伯罗温的基督徒们很少举办跨宗派的仪式,这一点艾瑟尔心里很清楚。对威尔士人来说,任何教义上的分歧都不是小事。一部分人拒绝庆祝圣诞节,理由是《圣经》上找不到任何基督诞生日的证据。另一部分人诅咒投票选举的办法,因为使徒保罗曾经写过:“我们是天上的国民。”双方都不愿意跟与其见解相左的人站在一起做礼拜。

然而,自从周三的电报噩耗之后,这种分歧便一下子显得微不足道了。

阿伯罗温的教区长托马斯・埃利斯-托马斯建议举办一次联合纪念仪式。电报全部送完,共有两百十一人阵亡,而战斗仍在继续,每天仍然会收到一两份令人悲痛的消息。小镇的每条街上都有人战死,排列拥挤的矿工棚舍每隔几米就有一户人家经历丧亲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