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6页)

“祝你好运。”格里菲斯太太说。

威廉姆斯家的房子跟格里菲斯家只隔着几户。艾瑟尔希望她父亲恰好不在家。这样,她至少能跟母亲多待一会儿。母亲没那么严厉。

她想敲门,但觉得这太可笑了,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她进了厨房,这是她度过人生大半时光的地方。爸妈都不在,只有外公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他睁开眼睛,一开始有些疑惑,然后便亲切地说:“是我们的艾丝啊!”

“你好,外公。”

他起身朝她走过来。他更加衰老了,扶着桌子走过这小小的房间。他吻了吻她的脸,转过来看小宝宝。“哦,看看,这个是谁呀?”他高兴起来,“难道这是我的头一个曾外孙吗?”

“他叫劳埃德。”艾瑟尔说。

“多好的名字!”

劳埃德把他的脸紧贴在艾瑟尔的肩膀上。

“他很害羞。”她说。

“噢,是我这个白胡子的怪老头吓着他了。他会习惯我的。坐下,我亲爱的,跟我说说你的事。”

“我妈呢?”

“去合营店买果酱去了。”当地的杂货店现在变成了合营商店,与客户共享利润。这种店铺在南威尔士很普遍,“她马上就会回来。”

艾瑟尔把劳埃德放在地板上。他开始探察房间,扶着四周牢靠的地方摇摇晃晃往前走,就像外公那样。艾瑟尔说起她在《军人之妻》当经理的工作——跟印刷工打交道,分发一捆捆报纸,没有卖掉的再收回来,吸引人们刊登广告。外公好奇她怎么知道该如何应付这些工作。她承认是跟茉黛一道完成的,她们两人相互合作。她发现印刷工很难相处——他不喜欢听女人的摆布,但她很擅长销售广告版面。说话间,外公摘下他的表链,让它悬在手腕上,也不去看劳埃德。孩子盯着闪光的链子,朝这边走了过来。外公让他抓住它。马上,劳埃德便靠在外公的膝头,摆弄起那块手表来。

待在这间老房子里,让艾瑟尔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她的想象中,这里该有一种熟悉的舒适感,就像一双穿了多年,已经合脚的鞋子。但实际上她隐约有些心神不安。这里更像是一个熟悉的老邻居的家。她的眼睛一直瞧着那块褪色的刺绣样布,上面是破旧不堪的《圣经》经文,纳闷为什么她母亲十几年都不换掉它。她没有那种归属感。

“你们有比利的消息吗?”她问外公。

“没有,你有消息吗?”

“自从他去法国后就没消息了。”

“我估计他参加了索姆河边的那场大战。”

“千万不要。听说那一仗打得很惨。”

“唉,是啊,传言是这么说的。”

现在也只能相信传言,因为报纸上都是好消息,轻描淡写,含糊其词。但不少伤员已经送回英国国内的医院,他们口中透露的指挥不利和血腥屠杀让人听了毛骨悚然,消息就这样传开了。

妈妈走进门来。“这些人整天站在店里聊天,好像再没有别的事情好干了——哦!”她猛然站住了,“哦,我的天,是我们的艾丝?!”她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艾瑟尔抱住她。

外公说:“你看,卡拉,这是你的外孙,劳埃德。”

妈妈擦了擦眼睛,把他抱了起来。“看看,他多漂亮啊!”她说,“瞧这卷卷的头发!跟比利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劳埃德盯着她看了一阵,接着大哭起来。

艾瑟尔只好把他抱过来。“最近他不知怎么变得娇气了。”她抱歉地说。

“这个年龄的孩子都这样,”妈妈说,“你就多享受享受现在吧,很快他就变了。”

“爸爸去哪儿了?”艾瑟尔问道,尽量显得轻松自如。

妈妈显得有点紧张:“他去卡尔菲利参加工会会议了。”她看了一下表,“现在该回来喝茶了,除非他没赶上火车。”

艾瑟尔猜到妈妈心里希望他晚些回来。她也是这么想的。她希望危机到来之前能多跟母亲待一会儿。

妈沏好了茶,把一盘威尔士糖糕饼放在桌上。艾瑟尔拿了一块。“我两年都没吃过这个了,”她说,“真好吃。”

外公高兴地说:“这才是我说的好事。这里有我的女儿,我的外孙女,还有我的曾外孙,大家全在一间屋子里。有了这些,一个人这辈子还求什么呢?”

艾瑟尔想,有些人会觉得外公这辈子过得不怎么样,整天坐在烟气腾腾的厨房里,穿着他唯一的一件外套。但他很感激自己的命运,而她至少今天让他过得很开心。

就在这时,爸爸回来了。

妈妈正说着话:“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有一次去过伦敦,但你外公说……”门开了,她立时收住了话头。几个人全都抬头去看——爸爸从街上走进屋,穿着开会的外套,戴着平顶矿工帽,走上那段斜坡让他热得冒汗。他一步跨进屋里,然后站住了,瞪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