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8页)

戴太太哭了:“可我能去哪儿呢,还有我的五个孩子?”

比利也感到震惊。公司怎么能这样对待这个女人?她的丈夫是在他们的矿上死的!

“信末的签名是‘董事长珀西瓦尔・琼斯’。”爸爸读道。

比利说:“租约呢?我没见过哪个矿工有租约。”

爸爸对他说:“没有书面租约,但法律上认为这是一种默认契约。我们为此争辩过,但失败了。”他转身面对着戴太太:“按道理说,房子是跟工作连在一起的,但寡妇通常容许留在原来住的房子里。有时候她们还是会离开去别的地方,也许跟她们父母住。她们也会改嫁,嫁给别的矿工,这个矿工再续租下去。通常会有至少一个男孩长大后当上矿工。把寡妇扫地出门并不太合乎公司的利益。”

“那他们为什么要把我和孩子们赶走?”戴太太哀号着。

外公说:“珀西瓦尔・琼斯是在赶时间。他在意的大概是煤炭价格在上涨。所以星期日也安排了加班。”

爸爸点了点头:“他们想要提高产量,这一点是肯定的,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但他们把寡妇赶走并不会达到这个目的。”爸爸站了起来,“要是我的话,就不这么做。”

八个女人被赶出家门,她们全都是寡妇,丈夫死在那次煤矿爆炸中。那天下午爸爸带着比利挨家走访,了解到她们都收到了珀西瓦尔・琼斯的信,内容一模一样。她们的反应各不相同,汉威尔・琼斯太太歇斯底里,哭个不停,顽固相信宿命的罗利・休斯太太则说这个国家需要一个像巴黎那样的断头台,专门来铡珀西瓦尔・琼斯这种人。

比利怒火中烧。这些女人已经在井下失去了男人,难道还不够吗?非得让她们既没了丈夫,又没了家?

“公司能这么做吗,爸爸?”他跟父亲穿过肮脏闭塞的小道朝矿井走去。

“如果我们容忍,他们就能得手,孩子。工人阶级比统治阶级人数更多,力量更大。他们什么都要依靠我们。我们为他们提供食物,造房子,做衣服,没有我们,他们就得死。他们不能做任何事,除非我们让他们做。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他们走进董事办公室,把帽子塞进自己的口袋。“下午好,威廉姆斯先生,”斑点・卢埃林说,显得有些紧张,“稍等一会儿,我去问问摩根先生是否要见你。”

“别犯傻,孩子,他当然得见我。”爸爸说,没停下脚步直接走向里面的办公室。比利紧跟着他。

马尔德温・摩根正在看一本账簿,但比利觉得他只是在装模作样。他抬起头来,粉红的脸颊跟往常一样剃得溜光。“进来吧,威廉姆斯。”他略显多余地说。跟很多人不同,他并不怕爸爸。摩根是在阿伯罗温出生的,是个校长的儿子,学过工程学。比利发现他跟爸爸很像——聪明,自以为是,也十分固执。

“你知道我来干什么,摩根先生。”爸爸说。

“我可以猜猜,但你还是自己告诉我吧。”

“我想让你收回那些退租通知。”

“公司需要腾出房子分配给矿工。”

“这样做是自找麻烦。”

“你是在威胁我吗?”

“别这么傲慢,”爸爸温和地说,“这些女人在井下失去了丈夫。难道你不觉得该对她们负责吗?”

摩根顽固地扬起下巴:“公共调查发现,这起爆炸并不是因为公司的疏忽造成的。”

比利真想问问他:一个聪明人说出这种话,难道不觉得可耻。

爸爸说:“调查发现的违规清单跟开往帕丁顿的火车一样长——电气设备没有屏蔽,没有呼吸器,没有适当的消防车……”

“可是这类违规没有引起爆炸或者矿工死亡。”

“应该是这些违规没有被证明造成了爆炸或死亡。”

摩根有些坐不住了:“你来这儿不是为了讨论调查的吧。”

“我来是为了让你明白道理。我们在这说话的工夫,那些信件的消息就已经传遍全镇了。”爸爸往窗外指了一下,比利看见冬天的太阳就要落山了。“人们在唱诗班排练、酒吧喝酒、参加祈祷会、下棋的时候——都在谈驱逐寡妇的事。随便你赌什么,他们肯定会非常气愤。”

“看来我不得不再问一次:你是不是想胁迫公司?”

比利真想掐死这个家伙,不过爸爸叹了口气:“你好好想想,马尔德温,我们自打上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了。我劝你讲点道理。你也知道工会里有些人比我更激进。”爸爸指的就是汤米・格里菲斯的父亲。莱恩・格里菲斯相信革命,期待每一次争端都能引起燎原大火。他想要取代爸爸,并倾向于采取极端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