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风筝写下的思念(第4/6页)

“我是医生,嗯——差不多算是啦。不过我连自己的妈妈生病了都没有察觉,我自以为能从其他人的眼里看出一些不易察觉的东西,却不知道自己比他们更盲目。”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如果有一天你心里有事,却没有勇气说出口,你可以相信我,跟我说,我绝不会出卖你。也许今夜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昨天失去了妈妈,她从来没向我提过她的病情,而今晚,我在阁楼里找到她之前藏起来的我爸爸写给我的信。人们一旦开始说谎,就再也不知如何停止。”

“你爸爸写了什么给你?如果这不是隐私的话。”

“他说每年我领奖时他都会来看我,他总是远远站在铁栅门后,我竟然曾经离他如此之近却又如此之远。”

“他没再说别的吗?”

“有,他向我坦承他最后放弃了。他为了那个女人离开我的母亲,然后和她有了一个儿子。我多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似乎跟我很像,这下子我有了一个真的影子。很有趣,对吧?”

“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在他最后一封信里,我爸爸谈到他的懦弱,他说他想为新的家庭建立未来,他从未有勇气要他们接受他的过去。我现在知道,他的爱都到哪里去了。”

“你从小与别的孩子的不同之处,就是你有能力感受不幸,不仅仅止于你自身涉及的,也包含其他人遭遇到的。而你现在只是长大了。”

伊凡对我微笑,接着向我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如果童年的你遇上了长大成人的你,你认为这两个你会不会相处得很融洽,进而成为同党呢?”

“你究竟是谁?”我问他。

“一个拒绝长大的男人,一个被你解放自由的学校警卫,又或是在你需要朋友时虚构出来的影子,全都取决于你的定义。我欠了你的恩情,我想今夜是清偿的好时机。说到好时机,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提到过的浪漫邂逅吗?我记得你当时正经历了人生第一次的爱情幻灭。”

“没错,我想起来了,我那天也蛮低落的。”

“你知道吗,所谓好时机,也适用于重逢时刻。你应该去我的工具间后面晃晃,我想你留了某样东西在那里。某样属于你的东西。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我起身,走到小木屋后方,但即使我望遍四周,也找不到任何特别的东西。

我听到伊凡的声音,叫我要仔细寻找。我跪在地上,清澈的月光照得满地清晰如白昼,但我仍然一无所获。风开始呼啸,一阵狂风卷起灰尘,吹得我满脸都是,连眼皮都合上了。我找到一只手帕擦了擦眼睛,才得以重见光明。在上衣口袋里(正是我穿去听音乐会的那一件),我发现了一张纸,上面有一位大提琴家的亲笔签名。

我走回长椅,伊凡已经不在了,操场又再次空无一人。在他刚才坐过的位子上,有一只信封被压在一颗小石子下。我把信拆开,里面有一封影印的信,印在一张非常美丽但因岁月而略略泛黄的信纸上。

我一个人坐在长椅上,重读这些字句。也许正因为妈妈在信中写到,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我将来能开心地茁壮成长;她期盼我找到一份让自己快乐的工作,不管我人生中作出什么选择,不论我会去爱或是被爱,都希望我会实现所有她对我寄予的期望。这一次,也许正是这些句子,解放了一直将我禁锢在童年的枷锁。

第二天,我关上家里的百叶窗,又和吕克道了别,坐上妈妈的旧车,我开了整整一天的车。傍晚,我抵达了滨海小镇。我把车停在防波堤前,跨过老灯塔的铁链,一直爬到塔顶,然后取下我的风筝。

一看到我来,小旅馆的老板娘露出比上次还抱歉的脸色。

“我还是没有空房间。”她叹了口气告诉我。

“这一点也不重要,我只是来看一位寄宿的老人家,我知道该到哪里找他。”

布夏太太坐在扶手椅上,她起身走过来见我。

“我没想到你会兑现承诺,真是惊喜。”

我向她坦承我不是来看她的。她垂下双眼,看到我手中的袋子,又瞥见我另一只手中的风筝,然后笑了。

“你很幸运,我不敢说他今天神志清楚,但还算是状况良好。他在房里,我带你过去。”

我们一起上楼,她敲了敲门,我们走进小杂货店老板的房间。

“里奥,你有访客。”布夏太太说。

“真的吗?我没在等人啊。”他一边回答一边把书放在床头柜上。

我走近他,把我可怜兮兮的老鹰风筝拿给他。

他凝视了风筝好一会儿,然后脸庞突然亮起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