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怀特

破烂封面书店

科罗拉多州,丹佛

“三个人无法保住一个秘密,除非是其中两个人死了。”

或者除非其中一个是书商,他晓得无言之词的价值所在。

第一句话蕴藏的智慧属于本杰明·富兰克林,第二个蹩脚的引申则是我的杜撰。几年前,如同丹佛成千上万的爱书人爱上了破烂封面书店(Tattered Cover Book Store)一样,我也与它坠入爱河。而那时我还不知道,有一天我会需要一间很棒的书店,这书店能为我守住一个该死的秘密。

那一天还是来了,而破烂封面书店也没让我失望。

它之所以没让我失望是因为乔伊斯·梅斯基斯,不过那时我还不认识她。乔伊斯深信有一种售书的正道,对待顾客的正道。她定了一套售书的原则,以此为经营哲学,而且坚定不移地付诸实践。

说实话吗?这家书店最早位于第二大道的北侧,1970年代我成为那里的常客时,我并不太在乎店主的经营理念和原则。我只知道自己喜欢她创办的这家书店。在这里,我会坐在店里的楼梯上看书,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而乔伊斯只是那些会让我给别人挪挪位置、腾个地方的人中的一个。

很可能大家都没听说过我的名字。我的第一位编辑曾跟我说过,很不幸我的本名听起来就像个笔名。但我可是已经出版近二十部长篇小说和几部剧作,并发表过一部短篇小说和一些散文的作家了啊。

早在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被放在破烂封面书店的书架上之前,我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个书迷。在丹佛,热爱读书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献身于破烂封面书店。

写作并不是我的终身目标。我的灵感来得较晚。一开始我是偷偷地写作。我妻子晓得。我那蹒跚学步的小儿子也晓得(以他独特的方式)。仅此而已。随着写作的页码越来越厚,我努力的成果看起来像部书稿了,我最终告诉自己,我的确是在写书呢,我的确有着当作家的梦想呢。不过出版小说的梦想,嘿,或者以写作为生的梦想,怎么着也觉得像个荒诞之举,通常被划为恶习。作为一个执业心理咨询师,我知道恶习是要保密的,自个儿晓得就行了。

当作家需要有创意,多实践,需要进入作家圈子。为了掩盖我在通往作家之路上的无知,我尽量不出席作家会议,也不去参加什么作家团体,或者上什么创意写作班。相反,我选择自学成才。小时候父亲会把我和兄弟们拽到二手书店去,我几乎学所有东西都是这套招数。

读书。

我一直对小说上瘾,一想到自己所渴望的创意的神奇之处就特别舒服。但是实践呢?怎样才能进入出版社和文学经纪人的视野?他们大部分都在纽约。

假如你发现自己有和我一致的需要,或者说任何一种冲动,要求知识、引导、智慧、灵感、反思或者避世,任何广义或狭义的文学可以提供的东西,那我希望你跟我一样足够幸运,住在一个附近有破烂封面这样的书店的地方。

我需要在我之前的所有伟大作家的最好的小说,也需要不太有名的作家的最有争议的小说。这些在破烂封面书店里全都可以找到。

在出版业务方面,我倾向于——而我确实也是这么干的——读一些“招数”指南(如何出书,如何写长篇小说,如何谈出版合同,如何起草咨询函,等等)或者各式各样的回忆录,或者作家传记……

这些破烂封面书店应有尽有。

我还需要自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那时候起作家对作家的忠言,以及几天前或几周前刚刚出炉的作家箴言录。1989年,那时还没有什么互联网可以搜索,我需要的所有信息均来自书本。看得见,摸得着。就在书架上。我可以浏览、细阅、选择和拥有。

破烂封面书店也有属于我的一隅。

我能满足自己读书之瘾的地方只是个小小的角落,在顶楼的电梯和盥洗室中间大概一平方米多的空地,眼前尽是成排成排看不到头的各种小说。

我的栖身之处旁放着一个硬纸板做的标牌,让我感觉有种所有权。我总是独自一人在那儿,如同“写作”。

于我而言,最后还是叫“逐梦”吧。

在我人生的那段时光里反复出现的场景就是破烂封面书店。它由一家四层百货商店改造而成,每一层都是书盈四壁,充满书香。

这家书店很大,但是你感觉不出来它的庞大,而且一到周末节假日,或者签名售书时,还总觉得空间不够。

那时的破烂封面书店我觉得正处于第三阶段,不过其他人坚持说要看你怎么计算。偶尔我会专门去找某一本书,但通常我只是去逛逛。去找新书,去沉醉其中。

破烂封面书店那时已是家了不起的书店。没有人——当然除了乔伊斯·梅斯基斯——指望它还能更进一步。但对丹佛人而言,它的确不仅仅是一家书店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