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罗宾斯

乡村书店

华盛顿州，贝灵厄姆

以墨汁浸润，以征尘遮体，我像一只到处流浪的孤猫，任何一家好书店于我而言尽如避风之庙宇，歇脚之教堂，祈福之神龛，露宿之圣林，吉卜赛人之大篷车，蒂华纳之夜店，寻乐之公园，心灵健康之矿泉疗养地，游猎之帐篷，漫步太空之空间站，又如筑梦之内室。多年来，贝灵厄姆的乡村书店（Village Books）对我来说均为上述之喻，最难忘的是最后一喻，因为几年之前，这间书店的确是我美梦成真之地。

时值巡回推出我的短篇作品集《野鸭向后飞》，一位采访者发问，在我的生命中或事业上，是否有什么东西错过，有什么东西如今依然向往却仍未斩获。我自发而诚实地脱口而出：“有的，伴唱歌手。”

我想得越多，这一点对我越发具有吸引力。假如真的有个三重唱组合，身着长长紧身衣的性感女郎，我每到一处总如影随形，无论我怎样说她们就那么和谐地唱着“呜哇哇哇”的和音？比如，我在做根管手术时，她们就站在牙科手术椅的后面，就那么摇晃着身体，微笑着，在我疼痛得嗷嗷叫的当口，即兴给我伴奏。在银行，在超市，在国税局讨价还价时，这些女郎会在我的身后，为我口中讲出来的任何庸言俗语，即兴和出三声部伴奏，如同自摩城[88]天堂翩然而降的天使一般。

在丹佛或者明尼阿波利斯或者安阿伯的一个酒店房间里（我确实记不起来在哪儿了），我致电查克·罗宾逊，乡村书店的开明店主，问他是否介意我在下周过来办朗读会时带上几个伴唱歌手助兴。电话那头静默了好一阵。然后，一阵干涩、憋不住的笑声传过来。“做呗。”他说。查克就是这样的人。

另一个电话我打给了常去理发的发廊。我把我的主意说给了在那儿上班的几位发型师听。珍妮弗、苏珊和米歇尔根本算不上是靠谱的歌者，但她们是现成的特别爱玩的几个姑娘，而且三个人立马就同意。不幸的是，我们在一起只有一次排练。然后，就是粉墨登场那一刻了。

乡村书店善于推销，存书丰富，且我每次搞活动它总是弄来一大群人助兴，那一夜书店里简直是只有立足之地。我读了一小段《野鸭向后飞》，然后把三个姑娘叫上讲台。观众们以为我在耍什么宝，但几分钟之后，我身后的姑娘就开始和着我那低沉但节奏强劲的朗读声“哒哒嘀嗒”起来，那阵势听起来就如同从一个廉价的狗食罐头盒子里发出的声音。在场的大家伙儿似乎很为我们的独特创意所吸引，尽管我记得好像没有谁喊着“再来一遍”。

到了末尾，无论这次活动对我个人有何意义，有一点可以证明，乡村书店是家与众不同的书店，有情有义的书店。它就是一台三维的文学超级对撞机，在手指迅速翻过书页的那一刹那，幻想与现实得到了完美结合。

作者简介：

汤姆·罗宾斯（Tom Robbins），著有九部另类而又流行的小说，还有一部短篇小说、诗歌和散文合集。他的作品在二十二个国家出版，在澳大利亚畅销书排行榜名列前茅，许多被改编成了戏剧和电影。他出生于南方，现居西雅图北部一座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