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弗兰克·莫舍

银河书店

佛蒙特州，哈德威克

五年之前，我开着我那辆快散架的老爷车，已经行驶了二十八万英里的1987年产雪佛兰，从我的家乡佛蒙特州的“东北王国”启程，雄心勃勃或者有些头脑发热地，进行了一段跨越美国一百个城市的图书之旅。历时三个月，行程两万英里，我走访了近两百家独立书店。刚到家，就有本地报纸记者打电话过来，问我一个问题。他说，在我完成跨海岸线和跨州的旅行之后，能否选择一个最钟爱的书商，最喜爱的书店，最热爱的城市或乡镇？

“当然。”我说，“我长期不变的个人书商是琳达·拉姆斯德尔。其他答案分别是琳达的银河书店（Galaxy Bookshop），佛蒙特州哈德威克市，‘东北王国’的南大门，因为此处是银河书店的所在地。”

等一下。您可能会想知道，“东北王国”在世界的哪个方位？何以得此称呼？人们通常简称为“王国”的地方包括佛蒙特州东北部最漂亮的三个县，分别是埃塞克斯、奥尔良和喀里多尼亚。这个称呼是在1950年代由该州州长，后来成为参议员的乔治·艾肯取的，一次他在佛蒙特与加拿大边界处的一个野外小池塘钓鱼时，有感而发。王国主要由冰川湖点缀而成，风光旖旎，其间冰河中有鳟鱼欢快地游过，不远处是连绵的山脉，参天大树构成的山丘间，是一望无垠的牧场和乡间民居。与此同时，有时候被人们称为佛蒙特“最后的佳地”的东北王国也是阿巴拉契亚山脉北部经济最欠发达的地区。这里冬天漫长，薪酬可观的工作少之又少，学校资金极其匮乏，还有着新英格兰地区最高的农村贫困率。

至于哈德威克，正如王国诗人、剧作家兼小说家戴维·巴德比尔所说的那样，“哈德威克很顽强，总是很顽强。一百年前它是巨型花岗岩工业的中心，被人们称为‘小芝加哥’，而今天它成为一无所有的中心，但依然顽强”。

让我们近距离看看它。东北王国因为广袤空旷，曾被梅尔维尔在他的小说《白鲸》里描述为稀有的“真正之地”。这里，尤其是哈德威克，也许是地球上最不可能成为一个闻名全美的书商进驻的地方。但琳达却选择了此地，开了一家虽小却独具一格的书店，你也许会说她最多能坚持六个月就不错了。

然而，正如琳达有一次对我所讲，“哈德威克与书店并不矛盾”。一语中的。的确，怎能想象，在光天之下，在亚马逊网站和规模庞大的连锁店横行、文学类读者日渐式微的时代，银河书店在这样的旷野之地能够存活二十余年，而直到今天，这里看起来都不似一个静谧的新英格兰乡村，而更似一个忙碌的西部牛仔城？

一切归功于名叫琳达·拉姆斯德尔的来自东北王国的女士，她富有远见，充满魅力，真诚幽默，热情好客，不愧为世界一流的藏书家和书商。

假如有人让我用一个词描述一下琳达对银河书店的个人愿景，我的选择是“连通”。佛蒙特人从一开始就思想独立，尤其是东北王国的佛蒙特人。不过，思想如此独立的“青山州”[71]公民，也许出于自身需要，与赖以生存的大自然，耕作的土地，开辟的山林，还有生活和工作的社区建立了密切连通的关系。他们与佛蒙特州独特而悠久的历史相连通，有着具有地方特色的草根民主。更重要的是，他们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家人和邻居相连通。琳达·拉姆斯德尔和她的银河书店代表着这个传统。

首先，琳达是个土生土长的佛蒙特人，在东北王国出生并长大。她就读于哈德威克以北十几英里的克拉弗斯巴利高中，毕业后考上了布朗大学。1988年，大学毕业一年后，琳达回到了东北王国，并在哈德威克的一间旧消防站里开起了一家书店。这里并不像托马斯·沃尔夫所描述的位于阿巴拉契亚山另一端的大烟山，而是一个更适合“常回家看看”的家园之地。

“我没有别的事可干。”琳达说道，“没怎么去想就开了。”那就是佛蒙特人的风格，听从内心的呼唤，干售书的行当完全源于她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爱。难怪王国的原居民都出于同一原因回到了他们贫瘠的花岗岩山区。琳达热衷于滑雪、徒步、骑马和骑自行车等运动，住在建于1830年的旧农舍里，可以俯瞰能与美国任何一处乡间风景媲美的一片原野，那些来自纽约、波士顿的游客愿意花上一年的积蓄住上几天。在王国里，美景塑造个性。至少对我来说，很难想象琳达不住这里还能住在哪儿。

在很多方面，银河书店不仅是琳达与王国相连通的反映，也是一个很好的引申。1988年以来，书店搬了三个地方，其中一个店址原来是一家银行，当时书店显得十分独特，是整个美国唯一一家通过免下车购物窗口卖书的书店，而现在的地方原来是一家杂货店。事实上，银河书店仍然给人一种乡下小店的感觉，只不过每个月王国的居民和访客均会围坐在琳达已经放上她最喜欢的图书的“桌子”旁，而不用围着一个大肚子火炉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