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戈尔德巴思

水印图书与咖啡

堪萨斯州,威奇托

我尝试过劝说斯凯勒不要结婚。“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为什么要破坏现状?”但显然我的话像是火星语,而她来自金星。

婚礼事宜中最容易决定、最无可争议的部分就是场地,肯定是水印图书与咖啡(Watermark Books and Café)。它是威奇托最好的(好吧,也是唯一的)提供全方位服务的独立文学书店。1987年我到威奇托的时候,这家书店就已经存在了十年光景。我在这座城市生活这么多年来,一直受到它潜移默化的影响。而它也在一天天地丰富着社区居民的生活。这个社区既有极多共和党参议员鲍勃·多尔的支持者,也有一大群摇滚辣妹佩特·班纳塔的粉丝。如果不是这个图书港湾,三十五年来堪萨斯人赖以生存的社会和知识土壤早就变成一片更加贫瘠的、不可持续的荒地了。

有时一个事物若有与其本身截然不同的背景,人们会更重视它,不然就会视其为理所当然。最近,我们无知的州长不幸受到误导,决定取消对州立艺术委员会的资助(除此之外,还有类似的决定来限制言论自由),这更加突显了水印图书存在的必要性——保留随意读书的特权和快乐。不过就算没有以爱书者为代表的正义力量大战虎视眈眈的高压强权大军这样寓言般的背景,谁又不会在踏入书店、浏览店员推荐书目和查看每日新书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扬起嘴角呢?

某天下午,有一本烹饪书在书店发行并举办签售会,吸引了大批家庭主妇,全程一直有人向作家提问,气氛热烈;另一天下午,一列列摩托车手们排成笔直的队伍从三州交界的地方骑行而来,参加一场复古电吉他表演。这边,在奥利维亚[38]系列丛书旁,一个五岁小孩举着一只奥利维亚娃娃在书堆上模拟汽车发动机的声音;那边,一位二十五岁的女士全神贯注地读着黑塞的《悉达多》。有人在独奏;有人来参加图书俱乐部。《纽约时报》畅销作家们愉快地聊着本地诗人雅尼娜·海撒韦的新诗集。墙上挂着艺术作品,壶里煮着咖啡。卡罗尔·科奈克在这儿!丹·劳斯尔在那儿!嘿,蒂姆在这儿!最近过得怎么样?在这里你沉迷于被书围绕的舒适感,还有一群跟你思想和而不同的人。以后你会理解我的意思。

萨拉·巴格比曾经是威奇托女子摇滚乐队“不可避免”的前吉他手(弹着一把酷酷的小吉布森SG[39])。那时的她并不知道随着时间流逝,经历一系列变化之后,她会成为水印图书的店主,然后成为美国书商协会理事。但美国最不缺的就是这类故事。在白宫近期公布的一张照片中,她就与奥巴马总统一起,微笑着站在一本打开的书前。

时间回到1989年11月27日那天,在水印图书里有一小群人决心要干一件大事。萨拉就是其中一个。还有她的丈夫埃里克(那时他管理着枫园墓地,为了这件事他还悄悄从墓地借来了几把折叠椅)。雪莉和罗伯特·金夫妇站在新娘一侧。约翰·克里斯普从得克萨斯州的圣安东尼奥赶来,和我站在一边。我们放了1930年代的动画,里面米奇对梦中情人米妮深情吟唱,向她求爱。我们放了邦尼·雷特的歌曲《我的宝贝》。斯凯勒·洛夫莱斯说了“我愿意”,艾伯特·戈尔德巴思也说了“我愿意”,周围几千本见证这一时刻的书好像也肯定地点了点头。

时光荏苒,悄然无声。不论你相信与否,其实我并非一直都是一个完美丈夫。不过有少数那么几次,我确实做对了事情。我最新的一本书于2012年1月出版。当然,我的小型巡回宣传开始于水印图书的一场朗读会。按照威奇托的标准来看,到场情况很不错,有一百五十来个人。那时斯凯勒不知道,在这场两小时的活动进行到一半时,从得克萨斯赶来的约翰·克里斯普会突然出现,像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快步走上讲台,打断我在读诗间隙的闲聊。这暗示我该说出那句关键台词了:“斯凯勒·洛夫莱斯,下来吧!”雪莉·金也在恍惚间被带上讲台,还有斯凯勒的朋友辛迪和稀有书商克里丝·斯特罗姆。萨拉担任主持。美丽的头纱准备好了。贝丝·戈利保证酒到位了。接着,在我们的水印图书婚礼二十二年之后,下半场的朗读会开始之前,斯凯勒和艾伯特再一次说了“我愿意”,在凡·莫里森的歌曲《为爱着迷》里延续了我们的誓言。

我知道世事多变。现在约翰一边的髋关节已经变成了塑料的。2012年水印图书所在的位置是1989年的水印图书经历三次搬迁之后的结果。但我们都还在,书店也还在,比威奇托的博德斯书店和巴诺书店坚持得更久。不论贫穷还是富裕,都将水印图书架上的书视作永恒的伴侣,让它们提升我们的生活品质,带给我们喜怒哀乐,在黑暗中为我们送来光明和希望,减轻我们的痛苦,我们愿意这样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