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多伊格

大学书店

华盛顿州,西雅图

“到家了,到家了,进门我便知晓。”这句话对商业场所来说是一句很难超越的赞美之词。它出自理查德·雨果之手,我这位已故的伟大诗人朋友初次造访蒙大拿的一间酒吧便被完全吸引,从此矢志不渝,并在《纽约时报》上发表了诗歌《迪克森唯一的酒吧》。尽管理查德是在向一家酒吧致敬,但我无法自抑地也想用这句带着100个酒精纯度[25]的话来向我的书店——位于西雅图的独一无二的大学书店(University Book Store)——致敬。经过这些年在店里的阅读和交谈,我已经将书商(和图书馆员)奉为提供信息服务的侍者。在大名鼎鼎的华盛顿大学旁的这家大名鼎鼎的书店,你可以尽情沉醉在阅读的快感中,这种畅快在其他任何地方都体验不到。

1900年时,现在标志性的大学书店还只是校长办公室旁的一个杂物间。而1960年代,当我来到西雅图校园时,书店已占据了大半个街区,对我来说完全是一个新世界,充满书籍和智慧。我在西北大学求学时,可以接触到的(两家)书店只有用五十美分以上的价格回收课本才能引起人们注意。但在绿意盎然、灿烂美丽的西北地区,有个令人兴奋不已的书市正等着我这个有些超龄的研究生。[26]我从(花旗松大小的)学术小树林走出来,在大学书店的书架间,而非我登记入学的华盛顿大学校园,开始了精彩充实的三年全日制阅读生活。大学书店可能是面积最大、存书最丰富的书店。我对照着手写清单在这里找到了塔西佗的《编年史》和默里·摩根的有关大古力水坝的当代长篇故事《水坝》,还有许多小说和诗歌,满载而归。

我与大学书店的文学情缘日渐深厚。我和妻子卡罗尔曾经是杂志编辑,我们在职业中期抛下一切离开中西部,驱车来到普吉特海湾。我们本来只想等我拿到博士学位,成为一名新闻学教授后就离开。博士学位如期而至,我们却一直没走;挡在前方的似乎是我所写的那十四本书。第一本书《天空之屋》是我的蒙大拿生活回忆录,一出版便得到了当地“图书先生”李·索珀和他直觉敏锐的大学书店贸易部采购员玛丽莲·马丁(达尔)的支持。对一个刚出版处女作的作家来说这是多么大的帮助。这本书在大学书店销售火爆,噢,占到全国总销量的百分之十五左右。我也一路过关斩将,最终与卡津、博尔丁、马西森一同被提名全国图书奖,荣誉就近在咫尺。作为一名顾客,我对大学书店很满意。

从第一本书到我的最新小说《酒保的故事》,一路走来,大学书店给了我既舒心又刺激的体验。下面各举一个例子:

——书店后面有几个房间,员工可以任意进出,想象也在其中自由流动。那里是进行巡回宣传的作家们收获快乐的秘密地点之一。就是在那里,被机场和宾馆折腾得筋疲力尽的作家们可以坐下好好休息,感受细致入微的必需舒适环境,从而更好地面对之后的朗读会和问答,以及拿着书排成长龙(希望如此)等候签名的顾客。也是在那里,你可以见到成堆的样书,墙上挂着卡通画,还有类似“书本是唯一一种即使掉在浴缸里也不会危及生命的带电物品”之类的留言;当然,那儿还有为文字痴狂的书商们。应他们的请求,我曾在海报、墙壁、门、桌子上签过名,还不止一次在他们身上签过名。不过,我最想去的是一间更安静的休息室——马克·穆斯尔和活动经理斯特莎·布兰登的办公室。他们是李和玛丽莲的接任者。我知道办公室里会有一扇窗,透过它能看到郁郁葱葱的校园,那是我职业生涯开始的地方;还会有高高的一摞书,等着我来签名。在我眼里,书林和树林都是熟悉的充满爱的风景。

——如果没记错的话,在我最新的两本还是三本书出版之前,我在大学书店精致的阁楼里举办过一次朗读会,排队签名的一位年轻女性问我,如果她要在脚踝上文一句我的文字,哪一句比较好。她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她向我展示了她的脚踝,相当漂亮,上面的确已经有了一圈蓝色字迹,真的挺好看。她接着解释说她想从我的书里摘一句话来搭配这个文身。确定用哪句话还真的花了些时间,不过我们最终还是想出来了。我一想到曾经,甚至直到今天,有一位神奇的女子在某个地方走着,一只脚踝上文着诺曼·迈克莱恩的《一条从中穿过的河》里让人难忘的结尾句“水波萦绕在我心头”,另一只脚踝则文着我的《在瑞斯科集市上跳舞》的主题曲里的一句歌词“感受无处不在的爱之旋律”,我就感觉无比美妙。

幸运的是,我与大学书店的情缘还在继续。在店里,我是作家,是顾客,时不时还会充当阅读者,去书店二楼放小说的某个书架看看,架上的作者恰好是狄更斯、多克托罗、多伊格、陀思妥耶夫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