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罗恩·柯里

朗费罗书店

缅因州,波特兰

坦白说,我的文学素养不是很高,因为我对书店从不过多关注。长时间以来,对于身边其他作家对自己最爱的书店表现出的那种支持和感谢,我一直都很欣赏。相比之下,我不知为何自己在这方面如此匮乏。提到独立书店,我并不感觉特别兴奋,也不理解它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经常在亚马逊上买书,原因也没什么特别的:便宜,省了跟人说话的时间,而且买完书就能自慰,在实体书店这样做难度可大多了。

按照近年的惯常做法,我把原因归结于我的成长教育。但责任并不在我父母,而在我长大的社区,那里从来没有过一家真正的独立书店。小时候,我常从图书馆借书,或者在学校组织的书市上买书。老师把那些油墨印刷的图书目录薄纸发给大家,我们在上面勾出自己想要(或买得起)的书,然后怀着甜蜜又苦涩的期待等上六个星期,某天这些书就会魔法般地出现在教室,发到每个人手上。

天哪,还记得我们需要等待某件东西的时候吗?那是种多么美妙的体验,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永远失去了它。

不管怎样,稍微长大后的我有所改变。十六七岁时,我意外发现镇上有一家书店。由于财力有限,我在这家店只买二手书。书店环境简陋,像地下室一样。虽然我常去那里买书,也有些很棒的发现,但我从未对那里生出类似感激的情感,更不用说忠诚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本能上就不喜欢那个店主。他看起来很古板,有些装腔作势,我看不惯他留胡子的样子。而且我总感觉他把我当成个小偷,尽管那些年我已经从他那儿买了几百本书。有一次,我想跟他买一本有签名的初版《追寻卡西艾托》,他要价太高。我试着跟他讲价,他不愿意让步,脸上还带着一副轻蔑的神情,让我真想把他的指甲全部拔出来。这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从那以后,我再没去过那家书店,但我不时还能听见那些隐匿在一堆堆书中的宝藏向我发出的清晰召唤。

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养成了“亚马逊—自慰”的习惯。这种购书方式对我来说足够了,我永远不用注意去控制自己攻击他人的冲动。

不过,就在我的第一本书面世之后,我遇上了一个人。他叫克里斯·鲍,是缅因州波特兰朗费罗书店(Longfellow Books)的主人之一。这个伙计短小精悍,来自波士顿边缘无数个贫穷社区中的一个。大家都知道那些地方盛产短小精悍的人。他很喜欢我的书,还想尽自己所能确保全世界都喜欢我的书。

遇见克里斯的特别之处在于,我从未以那样的方式跟别人聊过书,不论是经纪人、编辑,还是其他作家。克里斯从一个作家谈到另一个,从一本书谈到另一本,转换速度极快。他抽着烟,吞云吐雾间饱含激情地表达着自己的喜好和厌恶。他是我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书商。尽管克里斯可能是书商里特别敬业、热情的那种,但从他身上我发现,不论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上,书商都是这世上最把书当作生命根本的人。如果一个优秀的书商喜欢你的书,他会拼尽全力帮你卖书。他会给每个走进书店的人塞一本你的书,在他们发出抗议之前推着他们去收银台,就算这些顾客说自己只读有关狗和吸血鬼的书。为了保证店里有充足的现金维持库存,他甚至会把自己的母亲卖给人贩子。他会让你签上几百本书,再亲手一本本搬走。除此之外,不论是建设社区、加强作者与读者间的直接交流,还是给大家带来快乐,只要理由正当,他都愿意去做。总之,因为卖书就是桩有益的生意,既能挣钱,又有助于人类进步。

这是我在了解书商的过程中受到的第一次教育:他们是什么,他们做什么,他们为什么重要。第二次教育发生于我在朗费罗的第一次朗读会期间。在那之前,我在连锁书店办过很多次朗读会,效果不一而足。有的书店准备充分,工作仔细;而有的在朗读会开始前五分钟才在广播里播送通知,然后把现场秩序留给我自己维持(有一次特别扯淡,我不得不中断朗读会,从台上走下来,礼貌地请一位正在对着电话叽叽喳喳的女士闭上她的嘴)。在朗费罗没有发生这样的事。那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夏日。在经历了一个漫长而湿冷的春天之后,我们第一次遇上了这么好的天气。朗费罗组织了五十多个观众。除了迈克尔·沙邦和尼尔·盖曼之外,任何一个作家都会觉得五十个人已经是满满一屋子了。而且这些观众并不是来看热闹的,也不是正好就在书店看书。早在朗读会之前,他们就在克里斯和他同事的强行推荐之下读了我的书,成了我的书迷。我们共度了那年第一个美好的周五夜晚。窗外,有人在街上庆祝节日,还有现场音乐表演和啤酒派对,热烈喧闹。而这些观众心甘情愿地、开心地挤在书店里,听我给他们读书。说实话,这跟我写的东西没多大关系,更多要归功于克里斯和朗费罗的员工们,是他们的不懈努力才让大家来关注我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