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恩·克林奇

北郡书店

佛蒙特州,曼彻斯特

当我听到班卓琴声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到了。

说到了,我的意思是感受到了。

这一定已经是我第一百次踏入佛蒙特州曼彻斯特的北郡书店(Northshire Bookstore)。我记不清第一次是什么时候,距离现在应该有十年了,距离我在店里听到班卓琴音乐也有五年了。那时我和太太常住宾夕法尼亚,但一有空就去佛蒙特的家里。北郡书店是我们旅途中的重要一站,北上时看到它,就标志着我们已经到达一个比费城郊区更好但冷很多的地方;南下时看到它,心中永远留在那里的想法便强烈得几乎无法抑制。

我们最终留在了佛蒙特。统计学家或许会告诉你,人们会聚集在工作机会、交通中转站或高速网络周围。但也有一些人聚集在更重要的事物周围,比如说,书店。

无论如何,我从没见过一家书店像北郡书店这样,让每件事物都如此“北郡”。跟许多来自郊区的读者一样,我曾经是连锁书店的常客,流连于商场里逼仄的巴诺书店、沃尔登书店可怜兮兮的低档摊点和安可书屋之类的末流书店。那个时候,博德斯书店都是不得了的地方。还记得博德斯吗?它提供的书籍都是一流的,这一点完全可靠。有点像亚马逊,只是没有那些闪来闪去的横幅,告诉你别人最近都买了什么,书也好,双肩包也好,烧烤架也好。

北郡书店不一样。当然它很大,大到走在里面会迷路。(不过,它所在的地方原来到底是什么建筑?是一座楼房?还是两座?一个商业区?或是其他?我现在还是无法得知。恐怕这整间书店有一种博尔赫斯的气质,让人无法参透。)但大小和范围还不足以描述它一半的特质。重要的是,从踏入书店的那一刻起,你就知道这是个以书为荣的地方。每件东西背后都蕴含着对知识的尊敬。顺着走廊向前走,你就如同在与这些东西的陈列者对话。

这里不会像连锁书店那样,挂着马克·吐温和福克纳的画像,存有一大摞关于吸血鬼的书。在这里,文学不是装饰品,而是渗透在每一个角落。踏入北郡书店,你便开始了发现之旅。

书店总是挤满了人,有本地居民,有游客,当然还有真实的、活生生的、完全符合书店人这个高贵头衔的店员们。这里总是在进行着无数场对话。无须遵守传统的图书馆式的噤声要求,也不用理会商场里那些动感嘈杂的背景音乐。店里的人都明白,书就是用来讨论的。你越讨论书籍,就越了解跟你一起讨论的那些人。就是那么简单。

说到这,我很快发现北郡书店的店员很容易对两样东西产生兴奋之情:他喜爱的一本书,或是他很肯定你会喜爱的一本书。怀抱着一小摞书慢慢靠近自己的朋友,而且你很肯定他会非常喜欢这些书,谁不会对此感到兴奋呢?这是一件礼物,真的,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这能给赠送和接受的双方都带来快乐。而这个过程能发生的唯一途径就是依靠对话。

那时候我从未料想“我写了一本书”这种可怕的对话会发生在我身上。但当《费恩》出版,我从出版社那里得知北郡书店的人对它评价颇高时,我知道我没办法回避了。我只能重新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跟人交流。不过我不想扫兴。你看,北郡书店举办的作家活动都受到众人追捧,不论朗读会或是签售会。各类大作家在新英格兰进行巡回签售时都将这里作为其中一站,我也曾经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这样。所以当我以“我写了一本书”作为开头与你交谈,但表现得有些害怕时,请相信我。我已经准备妥当,不论如何也会将对话进行下去。

但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没什么变化。这很不错。

我由此知道了以前帮助过我的一些伙计的名字,遇见了一些之前没见过的人。而随着时间流逝,不知为何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居然在和北郡书店的销售经理埃里克·巴纳姆聊音乐。埃里克和我都对民谣音乐人感到失望,但同样对已过世的伟大作曲家、小提琴手、密西西比河蒸汽船驾驶员约翰·哈特福德情有独钟。

这让我想起了班卓琴,以及我在北郡书店第一次开朗读会的那个夜晚。

那是《费恩》巡回签售的最后一站。这本书以马克·吐温笔下的密西西比河为背景。我跟一群读者一起坐下,刚开始预热讨论不久,书店广播开始播放哈特福德1976年的专辑Mark Twang。对我来说,这是最地道的美国音乐,没有什么比这更适合当我写《费恩》时的背景音乐了。而它就这样出现了,萦绕在我们周围。因为有一个出色的书店人将我的话记在了心里。

正如我开头所说的,我感受到了北郡书店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