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尔·阿连德

书之廊

加利福尼亚州,科特马德拉

我是个老派的人。在我看来,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私人医生、牙医和理发师。当然,还得有一家值得信赖的书店。我不随便买书,不论人们对一本书的评价有多高,除非我的书商向我推荐。二十五年前,我疯狂迷恋上了一个男人,并且逼婚成功,从此移民到美国,最终定居在加州马林县。寻找合适的医生、牙医和理发师花了我好些时间,但幸运的是,几乎刚到这儿我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间书店。它在科特马德拉,叫“书之廊”(Book Passage),是一家独立书店,离我家只有十分钟的路程。那儿很快就成了我的避风港和第二个办公室。书店由彼得罗切利夫妇所有,妻子叫伊莱恩,丈夫叫比尔。他们张开双臂热情地欢迎我,并不因为我是一个作家,而是因为我是他们的邻居。

自1987年起,我每本新书巡回宣传的第一站都设在书之廊。这儿同样是许多作家巡回宣传途中最爱的一站。这里有热情的观众,大家都众星捧月般对待所有作家,即便有的并不太出名。我在这儿参加了许多朗读会,见到了在别处不可能见到的大人物,有作家、政治家、科学家、明星,还有各路专家。得益于书店举办的“厨师与书”系列活动,我也在不少高级餐厅享受过大餐。由于工作需要,我经常出门在外,如同游牧民族般四处游历。每次出发前,我都会先去一趟书之廊,在那儿的旅游区选购地图、查阅攻略,比如在摩纳哥买珠子最好去哪儿,在佛罗伦萨哪里能吃到最美味的意大利面。

书之廊对我来说不仅是一个商店而已。我在这里跟朋友见面,接受记者采访,也跟学生和读者聊天,与作家同行讨论交流;我在书店有自己的信箱,开设了自己的账户,我和家人的所有书籍都在这里预订和购买。我的孙子孙女们刚学会拨号,就打电话给书之廊预订童书;如果第二天他们没拿到书,就会再打一遍。这么多年来,书店举办的周日故事会他们一场不落;在哈利·波特午夜派对中,他们也总是身着主题装扮排在入场队伍的最前面。

我的丈夫威利·戈登(是的,就是我二十五年前遇上的那个男人)是一位退休律师,后来他决定要当一名作家。我从未料到他想要与我竞争,但他仍坚持自己的想法。他参加了书之廊举办的悬疑作家大会,选择犯罪小说作为自己的方向。这并非由于他性格阴暗,而是因为他懂得许多法律和法庭取证知识。他参加了写作课程,阅读书店员工推荐给他的书。过去几年,威利完成了五部小说,这些小说被译成多种语言销往世界各地,这可让我很是不安。伊莱恩十分希望看到曾经在作家大会上学习的人几年后以作家身份回到大会授课。这样的例子有很多,威利便是其中一个。伊莱恩是威利书稿的第一位读者,也是第一位给出评价的人。比尔则帮助威利在美国出版小说。

书之廊的采购员会为我挑选合适的小说和有声书籍,还会向我赠送试读本。我甚至都不需要亲自挑选阅读材料。卡勒德·胡赛尼的《追风筝的人》,黛博拉·迪安的《列宁格勒的圣母像》,还有亚伯拉罕·维盖瑟的《双生石》,早在这些书出版之前,它们的手稿便已经递到了我跟前。书店的员工都知识渊博,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仔细研读了十六本书,其中包括几本历史题材的小说,还有一本(你肯定想不到!)关于催情药的论著。我参加了书之廊举办的儿童作家大会,之后便开始写少年奇幻探险三部曲。后来书店还组织了为期一年的童书俱乐部,我也因此有机会了解孩子们真正爱看什么。

对我们这个庞大的社区来说,书之廊就是我们的文化灵魂。人们在这里学习写作和语言、出席会议、参加图书俱乐部和演讲系列活动。如果你是青少年,你还可以参与推特活动(虽然我完全搞不明白那是什么)。彼得罗切利夫妇跟许多学校、社区组织和餐厅都有合作,组织过多次募捐。他们还和多明尼克大学建立了合作关系,学生参加书店的课程和会议也可以拿学分。书之廊的客户们都非常忠实,亚马逊和许多连锁书店都没能让它关门歇业。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它们真的做过这样的尝试。

在这世上,除了祖母的厨房之外,大概没有别的地方能比一家气氛融洽的书店更让人舒心了。看着摆满各式书籍的书架,闻着油墨味和咖啡味,听着故事里的人物在书页间发出沙沙的动静,你的心便渐渐暖起来。我常去书之廊消磨时间,或阅读,或闲聊,让心情愉悦。但是,我的女儿去世时,我也曾去那里倾诉悲痛。我发现书店的书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描写痛苦回忆的,那时我意识到自己必须写下葆拉的故事,正如那些记录下伤心往事的作者一样。那一年充满痛苦与哀悼,我久久地呆在书之廊用笔写作,不时抿一口茶,或擦去溢出的眼泪。书店的朋友们一直陪在我身边,尽力给我支持,但很注意尊重我的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