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岛·乌鸦岛的秘密

1990年8月。说起无人岛,脑海中难免浮现出带有某种浪漫和冒险意味的岛,可那太一厢情愿了。一读您就会明白,实际上是相当“糟糕”的玩意儿。同行者是松村映三君。这篇文章发表在《Mother Natures》杂志上。热情接待我们的岛的主人村上先生几年后去世,乌鸦岛那以后怎么样就不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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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船游览过濑户内海的人想必晓得,濑户内海的岛实在多得数不过来。从大的淡路岛到小得地图上几乎不出现的,反正到处是岛。不过岛再多,若提起为个人所有的岛,数字也少得惊人,这点我以前倒是不知道的。

那么,那些岛到底是谁的呢?大部分好像为自治体所有,或者为若干人共同拥有。希腊有几座岛由以奥纳西斯[1]为首的超级富豪作为另一处住宅所拥有(带游艇码头和直升机场,未获许可当然不得进入),夏威夷的尼豪岛长达几十年绝对不许外人上岛,作为固守往昔生活方式的顽固的“锁国岛”而闻名,可是濑户内海不存在那种富有个性我行我素的岛,尽管我觉得有一两个也未尝不好。

位于山口县的乌鸦岛是为数不多的难得的私有岛之一。拥有这座岛的是一位姓村上的,遗憾的是此村上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村上先生住在乌鸦岛的对面。原本是老字号酿酒铺的主人,如今停业了,在面对大海的古老大宅院里修补古书,过着优哉游哉的隐居生活。

乌鸦岛就在村上宅正对面大约八百米远的海湾里,面积为六千坪[2]。别以为只隔八百米,游过去也没关系。这一带在全国也以潮大闻名,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游的,仅限于涨潮和退潮没有潮流的时候才能游。涨潮时游到岛上,在那里等一阵子,等退潮时游回来。或者反过来也可以。过去这一带的孩子若能游到岛上再游回,就被认为是长大成人了。只是,岛上没电没煤气没自来水,全然没有,住的人也一个都没有,即世人所说的无人岛。

人虽不住,但岛上立有一座若山牧水[3]的大歌碑。歌碑平时孤零零浮出水面,退潮时可以从岛上步行过去。蛮好的歌碑,极有情趣。上面刻有一首和歌:“寂寞乌鸦岛,绿荫白浪黑石礁,船近观千鸟”。歌是牧水在村上家(父辈村上)逗留时吟咏的。村上家是所谓地方名门,同文人代代交往,同牧水交情尤深,这次我也有缘在村上家逗留。我固然也是以写文章为业的,但远远不敢称为文人,即使搞摄影的松村君——这么说是不大好——怕也很难说是文人。

我们这回所以跑来这里,是从村上先生一个和我老婆有私交的亲戚那里听到这座乌鸦岛的缘故。拥有一座六千坪之大的无人岛,却又别无用场,扔在那里不闻不问,此事到底非同一般。虽说是一座岛,但以换算成日本通货的资产价值而言,也许北青山[4]的一个公寓套间的价值更高一些,但此是此,彼是彼,艇是艇,fuck[5]是fuck(没过看电影《舍利·瓦伦丁》[Shirley Valentine]的人怕不明所以)。我想,拥有一座岛的人生和在北青山拥有一个公寓套间的人生无疑是不相同的。如此思来想去,渐渐涌起了上岛一看的念头。如果可能,想拿钓鱼竿在岛上住几个晚上。在日本,夜宿无人岛实行起来非常困难,有机会很想尝试一下。这么一说,村上先生回复说那么请过来就是,于是欣然前往。

但不管怎样,一个人去无人岛还是有些不安,便邀搞摄影的松村君同行,松村君满口答应:“一块儿去好了!”事情当即敲定。

“不过得多买咖啡过滤器才行。”他说,“无人岛上没水,需要咖啡过滤器。”

“这是为何?”

“要把海水过滤成饮用水,是吧?”

这么一说,我也渐渐为这个那个事情不安起来,沉思了好一阵子。不过好歹还是把帐篷、塑料桶、睡袋、食品、餐具等物品备齐了,装车上路,冒着刮得正紧的台风往山口县赶去。

当天先在村上家住下,翌日上岛。台风刚过,风平浪静。一大早就坐附近一位老伯的渔船大致绕岛一周,然后在岛上惟一的沙滩卸下行李。岛上此外还有一处漂亮的沙滩,但涨潮时被水淹没。这里涨潮落潮之差非常大。岛上当然没有码头,只能像诺曼底登陆时那样,扛着行李在海水中“扑通扑通”蹚水。海水清澈得令人吃惊。

说起登陆战,听说二战期间陆军还真在这海滩上作过登陆战演习。在军方申请用来军训的时候,村上家曾把小岛交给了国家。但战争结束又归还了,前面说的歌碑就是军方为答谢村上家而建造的。虽然世上歌碑不知多少,但陆军建的歌碑似乎仅此一座(想必)。岛小是小,但再小的岛也自有其复杂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