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惜别:竹叶青(第4/7页)

在现代,我们有着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交流方式,能让我们将自己思念最快地传递给那个人,只是,这么轻易的爱就真的好吗?我们心中不再结满无处可送的积念,不再那么沉甸甸地去爱一个人,不再那么缓缓地和爱人度过一生,这真的好吗?

小时候看过贯云石写的一首小令叫《清江引·惜别》:若还与他相见时,道个真传示,不是不修书,不是无才思,绕清江,买不得天样纸。当时看底下注释说,这是为一个不爱写信的男子而作,当时觉得非常有趣,文人也是有这样的滑头的。现在我们再没有机会把这样状似无赖的辩白写成一段深情的诗歌。

其实贯云石为那男子辩白,倒也不算耍赖,因为爱到深处时,是无以言说的。正像李商隐作了那么多首唯美凄切的爱情诗,却都名为“无题”,想必就是这样吧,真的爱了,就会如沉默的白衣,纵使心中积念深沉,走过他的身边依然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本人并不喜欢李商隐的诗作,美则美矣,总是难有动我之情处。他的诗中,我只喜欢那句“书被催成墨未浓”,内心情多,缱绻成墨,只肯为君写淡浓。因着偏爱这句,就此录下整首与诸君: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薰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我答应了要去见你,却怎奈又成了空。我就这样走了,无声无息的,你还在早已五更天的楼上,空寂的等待。

梦里你流着泪呼唤我,我的身影却渐行渐远。那墨汁还没有研好啊,你已匆匆的写成了思念的信。

翡翠屏上半笼着烛光,芙蓉帐下微微的熏香,闺房里的你的思念和无眠,牵着我的心肠。

刘郎想要去蓬山远五路,而我你与你的距离,比那蓬山还要远上一万重。

诗中的刘郎并不是李商隐本人,而是源自一个遥远的传说:相传在东汉时期,汉明帝永平五年,刘晨、阮肇入山采药,归家途中迷路无法出山。忽然,他们遇到两位女子,就被邀请至女子家留居,过了半年以后才得以还家,后人常用这个典故来比喻有艳遇。而蓬山,即蓬莱山,泛指仙境。

其实,生活的无奈,比我们看到的更多,不是每份爱都会有结果,不是每个人只要我们等了就能回来。

俄罗斯女诗人安娜·阿赫玛托娃与普希金并称,被誉为“俄罗斯诗歌的月亮”我觉得她这首《梦中》,正好应和了李商隐这首《无题》,同样的无奈,只是阿赫玛托娃更勇敢,不甘愿因分离而就此谢幕、遁形,就算在梦中也是要再相见的。

我和你一样承负着

黑色而永恒的分离。

哭有何用?把手给我,

答应我,重来到梦里。

我和你犹如悲哀中邂逅……

再不复在人间一起。

一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的相遇不过千载一瞬,而分别却仿佛万劫不复。杜牧那首《赠别》就是在说着那让人万劫不复的离别。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相聚时如胶似漆,而作别时却像陌生人一样无情;只觉得酒筵上应当要有笑声,谁知就算是强颜欢笑也笑不出声。案头摆着的蜡烛也是有心植物,懂得依依惜别,你看它替我们流泪流到天明。

江淹曾用“黯然销魂”四字概括了离别的感情。感情的表现常因人因事的不同而千差万别,并不是“悲”、“愁”二字所能清楚道得。杜牧此诗不用“悲”、“愁”等字,却写得坦率、真挚,道出了离别时的真情实感。

安德鲁·怀斯是我很喜欢的一位美国画家,他创造了一种属于个人的主观艺术,想要以一种连续而持久的个人主义,来应付这个毫不稳定和全无把握的现实生活。他常常画满地的衰草,凄清冬日里女人孤单的背影,整个作品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萧瑟,悲冷,却能真实地唤起人们内心的柔软和思念。而他的诗写得也很好,像这首《远方》:

那天是如此辽远辽远的展着翅膀

即使爱是静止的静止着让记忆流淌

你背起自己小小的行囊

你走进别人无法企及的远方

你在风口遥望彼岸的紫丁香

你在田野捡拾古老的忧伤

我知道那是你心的方向

拥有这份怀念

这雪地上的炉火就会有一次欢畅的流浪

于是整整一个雨季

我守着阳光守着越冬的麦田

将那段闪亮的日子轻轻弹唱

我知道你在远方流浪,你也知道我在远方守着你见过的阳光,而你不知道的是,我并不害怕离别,只怕那水远山遥,梦来都阻。

聚如短尺,离若长河——李清照《行香子·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