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你想要的方式把你放在心里 / 猫语猫寻(第2/3页)

终于,在一次初中生中考的日子,他偷偷地离开了家。他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参加这样大型的考试,但是他想要看一看中考时的考场是什么样子。他在学校附近徘徊,看着出出进进的考生,看着门口焦虑的家长。

到了傍晚,他决定找个旅店住下来。在前台办手续的时候,楼下跑上来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她刚从楼下跑上来,脸红扑扑的,气喘吁吁地问他××学校的房间在哪里。她竟然把他当成了旅馆的工作人员。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楼道里便有一个人叫了女孩的名字,女孩应了声,向他道了声“谢谢”便匆匆离开了。

他就那样记住了女孩的名字,再没有忘记过。他在那家旅店住了下来。问了前台,他才知道,有很多镇里的考生都要到县里来考试,因为要考三天,所以基本都会住在县城。那几天,他白天和之前一样在学校附近徘徊,不同的是,他开始下意识地寻找那个女孩。哪怕只是匆匆一瞥也好,只要再见到她那充满活力的样子——那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充满活力的样子,他就知足了。可是,一直到中考结束都没有再见到她。

后来便是他沮丧的回家和更加严密监控下的禁足。

终于有一天,他在一本杂志上再一次看到了那个女孩的名字,而那本杂志刚好是妈妈工作的杂志社出的。他连哄带骗地让她妈妈帮他拿到了那个女孩的投稿信,一共有5首诗,厚厚的信纸里有很详细的自我介绍,让他确定了她就是他要找的那个女孩。他说那个女孩就是我。

于是他便很快地写了一封信,但是在反复阅读之后,他开始犹豫,他觉得没有人会愿意和他这样的一个连小学都没有毕业的人做朋友。他狠狠地撕掉了那封信,开始编造一个自己期望着的自己。

他从不奢望事业有成,也不奢望自己有多么大的出息,他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如果他是一个正常人,他应该就是会那样,普普通通的和所有人一样高中毕业,毕业之后就接受父母的安排做个清闲的公务员,有一群闲散又八卦的同事,有一个事多又顽固的上司。

但是他应该有一个梦想,那个梦想应该是有朝气又有活力的,于是他说他想要当兵,因为军人是最有力量、最有活力且满是荣耀的职业,作为他的梦想再合适不过。

他写下这些期望,寄给我,每每收到我的回信时,就好似真的成为了那个期望中的他一般。但与此同时,他越发开始觉得孤单的呆在房子里的那个自己是那样地不值一提,于是便有了那个想象中的姐姐,疼爱他,听他闲扯,也接受他的珍惜和爱护。

他说本来一切都会这样继续下去,可是上天却要因为他撒的这些谎而惩罚他了。他的病恶化了,他的时间不多了,这四个月他都在重症监护室里半梦半醒。他还说在他的梦里,他见到了我,我还穿着那件白裙子,快乐地向他跑来,可是却突然变了脸,骂他,说他是个大骗子,要和他绝交。

于是他硬撑着用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写下了这封信。他不求我原谅他,只是想告诉我真相。他说,人总不能背着“大骗子”的骂名死去。

读完信之后,我的心情很复杂。我第一次知道,欺骗竟然有着这样多重的含义,竟然有着这么多层的外衣,竟然可以让人如此地心痛又无可奈何。我没有他的电话,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我有的只是一个终结于一个邮政局信箱号的地址和两年多来他写给我的一百多封信。

我匆忙地摊开信笺,可是却不知道要如何落笔,撕撕画画,最终,我只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和“我想见你,请联系我”这几个字。有些东西我还不知道要如何分辨,但如果我不快一点见到他,我怕自己会后悔很久。

在焦灼地等待了一周之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他说他是郁先生,自然到像是在报自己的真名似的。

他说他想让我当他一天的向导,他要来伊宁市,想让我带他去几个他想去的地方转转。我问他病怎么样了,他说如果不好医生是不会放他出来的。我便答应了下来,但并没有确定日期。

在一个周末的早晨,我又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已经在市内的酒店里住了一个晚上,他让我去酒店接他。

我到的时候,他站在酒店大堂的落地窗口,清晨的阳光从窗口洒进来照在他雪一样白的皮肤上,让他笼罩在一圈光晕之中。我几乎已经记不清他脸庞的轮廓了,却记得他背着光面向我对我说:“我老远就看到你了,你总是那么特别。”

我笑着,从包里拿出一本《哭泣的骆驼》递给他。我曾在信里说过我喜欢三毛的这本书,他说他一直想看却一直都没有买到,后来我在书店里见到就买下来决定送他。他看到我递给他的书愣了一下,但很快又笑了笑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