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是时代的样本

很多人都问我,现在主要在做什么,统一回答,就四个字:口述历史。

通过口述历史,我们可以看到说话与历史之间的联系,历史不仅仅是档案上的文字,还活在我们的记忆里,每个人都是这个时代的倾听者、记录者和表达者。从前,我们总是用大喇叭喊这句话;现在,我希望用录音笔和摄像头,耐心地记录下每个人关于时代的记忆。

如果再问:“口述历史”在做什么?答案就是“给我们留下一个千百年后还可以和先人温馨对话的机会”。

1999年

其实我们最开始做口述历史的时候,根本没有人知道,想说明白得倒回到1999年。那一年,我到日本访问,第一次知道了“口述历史”这个概念。当下其实并没有完全搞明白,但是始终有一个念头在说:这件事我们应该做,而且应该现在就做。

一回来我就和台里讲,却被台长的几个问题问住了。

“你这个是要做什么呢?”

“还不太清楚,但是得拍。”

“那什么时候播呢?”

“需要的时候再播。”

这就聊不下去了嘛。

台长说那就等咱们需要的时候再做呗。所以你看,事儿没说通,但又觉得挺着急。

2002年

我生病了嘛,前面说了听医生的建议去做《电影传奇》了,那个时候还没有想起来口述历史。但是,《电影传奇》就需要拍摄老电影人的口述故事,当年都有谁,演了哪些人物,都发生了什么事儿,原本都是很简单的事情。突然有一天,我们外出采访的记者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有这么一个事儿:“我们现在在广州,王为一老爷子可能要谈7个多小时。”

你知道他当时打这个电话主要是担心什么吗?因为要占用我们更多的机器和带子,说出来你都不信,我们当时还真就是这么个水平。

所以,当时我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应该呀。

但是一问都聊了些什么,全都是人生中巨大的生命场景、悲欢离合,真是舍不得打断。立刻就说什么都别管了,就放开了说,放开了采,结束一看,还真是7个多小时。回来之后,一大帮人都围在一起看,看着看着我感觉头顶像是被人拍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这就是口述历史。

说得通俗一点儿,我们每个人都是时代的一个样本,每个人都自带故事,想搞清楚这个社会、这个时代,每个样本都不可或缺。

自那次起,我们马上把所有的记者召集到一起,全部按照这个规格来采,不管他拍了几部电影,是多小的一个角色,都从头开始说。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有了更多的资金支撑,口述历史才真正做了起来。当我看到我们储存的磁带有一整个书库的时候,那种兴奋真的没有办法表达。从无到有,我从来没想到会是今天这个局面。现在其他在做口述历史的朋友都会把他们的素材拿到我们这里来备份,你会发现,真的不只是你一个人在坚持了。

这是2009年的数据,如今我们的口述历史资料库里,已经采集、收集了上万人次的个人生命史影像。

2011年

一天,我在上海虹桥机场遇见中国传媒大学的丁俊杰老师,我们之前关系就非常好,只是他还不知道我正在做口述历史这件事,主要是我觉得也没什么可需要特别宣传的,该做什么就去做好了。正好等飞机的空当,我就给他讲了讲,他问我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那时候于丹已经帮我牵了线,北京师范大学给我设计了一栋楼。

丁老师马上说:“千万别,你这个必须应该捐给咱们母校啊。”

我说:“丁老师,如果捐给咱们母校,那中国传媒大学在这个学科建设上就是全国第一了。”

他一回到北京就和校长商量了这件事。

校长问小崔有什么要求吗,一听说小崔也没什么要求,又一想他要是想当副院长那就让他当呗。不过其实我倒是真的没有任何要求,就是想有一个地方把这些东西好好地保护起来。那就很简单了,北师大给准备了一栋楼,咱自己总不能给半栋吧。学校当即拍板,北师大不是拿图纸正在盖嘛,咱们这个(中国传媒大学老图书馆)你现在就可以搬进来。

如今,口述历史研究中心里面的所有资料都会捐给学校,并且大部分对学界开放。

一开始很多人会有担心,这些老人平均年龄85岁,会不会有所遗忘或叙述错误的情况,其实这正是我非常希望可以和大家分享的地方。口述历史主要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素材收集,就像采集标本;另一部分专门根据收集来的信息做分析和验证,可以说,我们目前在做的正是最最艰难的第一步。

截至目前我们共采访了1万多人,有16个门类,素材海量。曾经有位同事专门负责整理我的图书和磁带素材,他带着三五个小朋友一起,扫描封面记录所有的名字和种类备注,做了一个月之后有一天告诉了我一个数据,什么时候能够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