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分手

分手有美丽的吗?

我自己经历过分手,还看到或听说过他人的分手,就越发不理解什么是美丽的分手了。

美丽的分手是真正的分手吗?

所谓分手,是美丽而漂亮的事吗?

当反问自己时,回想起自己和一个女性曾经的分手。

那个女性的名字叫K子。

我刚当上医生时,很喜欢K子。

工作单位相距也很近,交往一年后,还发生过关系。也曾在她的公寓里住下过。

到了这种时候,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爱”这个词更为恰当。

不!说“爱”仍言不尽意。

应该说,达到了男女所能达到的那种地步。

我和K子分手了。

分手的理由在此不涉及。其中有双方的变故和任性。

她对我很留恋,我对她更留恋。从分手的那一刻看,她反倒更轻松愉快。

当然,这是分手成为既定事实之后的情况,原先是互相怨恨而各自感到痛苦。

青春所具有的异常的大胆和对爱情的倦怠,使分手变得更为复杂。

在这里,仍然不能说明分手的原因。

分手对当事人来说事关重大,对其他人来说则无所谓,甚至会认为追忆过去是无聊的。

爱的纠葛只属于当事人,也不应该对外人说明。

再说,叙述分手的原因也不是本文的目的。

我们是出于多方面考虑,才决定分手的。觉得这样对双方都是最好的,是一种令人满意的结局。

然而,决心是下了,行动上却不那么果敢。

“想分手”是一种决心,并不是一切都相互融通了。

说得稍微夸张点儿,思想上相通了,并非身体上也相通了。

在这段时间里,我总觉得心里有两个自己。

一个自己想着和K子分手,另一个自己则不想分手。两个自己相持不下,发生对决,难以抉择的东西萦绕在心头。

作出互相分手的决定后,我们又见过几次面。

第一次在十月底,北国的秋天已经阑珊。

那天晚上,我穿着藏青色大衣,她穿着带白帽子的风雨衣。

我们在常去的咖啡馆见了面,然后去了街上的西餐馆。

这家餐馆名字叫“斯科特”,是札幌比较高级的西餐馆。

我们在那里一边吃饭,一边盘算着自此分手。

实际上,在此之前已经说过分手,并约定这次吃饭。

当时我没有工资,两个人吃喝的费用理应均摊。

出于这两种考虑,我决定请客付全款。

一是这是两个人最后的晚餐,二是对她表达三年相处的感谢之情。

当时的我,订了份与身份不相称的西式A道菜,还要了葡萄酒。

男服务员把酒斟入玻璃杯后离去,我们端起酒杯。

说“再见”不好意思, 只说了声“就这样”。

我们谈天说地,谈工作的事儿和渐冷的天气。

说西之手稻山上已经下了第一场雪。

两个人和往常一样沉着地交谈。从旁边看上去,是一对和睦的恋人在吃饭。

我突然想:两个人是以心照不宣的方式,淡淡地分手了。

酒即饮干、饭将吃完时,两个人的状态逐渐有点不正常了。

她酒量不济,眼角有点发红。我的胆子也有点大起来。

上完西餐的各道菜,我们站了起来。

当初两人的计划是一离开西餐馆,就分道扬镳。

一来到外面,觉得风很冷。两人同时感觉这样分手似乎有点残酷。

不只为了她,也为了给自己排解寂寞。我小心翼翼地问:

“再去一家酒吧喝点儿好吗?”

她痛快地点了点头。

我一边陪她在枯叶飘零的铺筑道路上走,一边自言自语:“再去饮酒是因为风冷,不是因为难舍难分。”

难舍应该分手的女朋友,却归咎于风和寒冷,也许是无耻的,但当时确实这样做了。

这样的辩解应当归属于不正常。

我们又去了一家酒吧,喝来喝去,我复杂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今日是相恋末日的悲怆情绪淡薄了,又恍然觉得今后还会在一起。

为什么现在必须要分手呢?对分手的根由也开始怀疑起来。

她好像也一样。

她喝醉了,不知不觉地把头斜靠在我的肩上。

从第二家店出来已经十点钟了。

风依然寒冷。冷风吹走了我的醉意,重新想起今天的见面是为了和她分手。

我们沿着行人渐少的僻静胡同并肩前行,快到大街时拦下一辆出租车。

“送送你吧!”我说。

K子注视着我的脸庞,点点头。

乘车到她的寓所,需十五六分钟。

从宽敞的大街上向左拐,再从药店的拐角上向右拐,就到她的家。永远分手的时刻即将到来。

只要车停下来,就要鼓起男子汉的勇气,果断地和她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