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爱我(第3/4页)

他们还会大叫:“我愿为自由奉献出一切。一想到英国的自由被践踏,我就以泪洗面,以至于给我们珍贵的婚床带来不快的气氛。不过,现在我们冷静了,决心冷静地竭尽全力去战。”这种冷静之战意味着再来一杯鸡尾酒,再给什么丝毫不用负责的人发一封感情狂放的信。随之一切全过去了,自由什么的全然抛在脑后。或许此时该轮到宗教了,为葬礼上的某些用语疯狂一番。35

这就是今日先进的年轻人。我承认,他们大放厥词如鞭炮时,这很有趣。可难办的是,当鞭炮放尽后(就着鸡尾酒它们也长不了),黑暗时刻就来临了。对先进的年轻人来说,没有温暖的白天和沉寂的夜晚之分,只有鞭炮的激动和黑暗的空虚,然后是更多的鞭炮声。还是承认这可怕的事实吧,十分无聊。

现在,在现代青年人黯淡无聊的生活中,有一种事实对他们自己和旁观者都显得很清楚,这就是:他们很空虚,他们对别的事别的人都不关心,甚至不关心他们孜孜以求的享乐。这丑他们是不愿让人揭的。“亲爱的天使,别让我讨厌。玩这游戏吧,天使,玩吧,别说不中听的话,别在那儿啃死人骨头!说点好事儿,逗乐儿的事。要不就真正严肃起来,说说布尔什维主义(Bolshevism)或金融行情。做个光明天使吧,振作起来,你这最好的宝贝儿!”

事实上,这些年轻人开始害怕他们自己的空虚了。往窗外抛东西自然是件乐事,可一旦你把什么都抛了出去,在空荡荡的地板上坐上几天,你的骨头就会痛,于是你会怀念一些旧家具,即便是顶丑的那种维多利亚式填了马鬃的玩艺也行。

在我看来,至少年轻的女子们开始有这样的感觉了。现在,她们抛弃了一切后,开始惧怕空落落的房间了。她们的小菲利浦们或小彼得什么的似乎一点新家具也不往新一代人的屋里搬。他们介绍进来的唯一一件东西是鸡尾酒混合器,或许还有一台无线电。至于别的,完全可以不要。

年轻的女人们开始感到不安了。女人不愿意感到空落。一个女人顶不爱感到自己什么都不相信,不愿感到自己无足轻重。教她成为世上最愚蠢的女人,她会把自己的容貌、衣着和房子之类的东西看得极重。若不太蠢的话,她要的比这更多。她本能地想感觉有分量,她的生活有意义。有些女人常生男人的气,那是因为,男人不能仅仅是“活着”,还必须追求生活中的某种意义。这样的女人本身或许就是促使男人追求生活意义的根源。我似乎觉得,女人比男人更需要感到其生活有意义、有价值、有分量。这种女人自己可能竭力否定这一点,因为,为她的生活提供目标是男人的天职。不过,一个男人,他可以流浪,毫无目的,但仍是幸福的,可女人就做不到这一点。很难找到这样的女人:感到自己被排除在生命之伟大目标之外了,还觉得幸福。而另一方面,我十二分深信,不少男人却乐意当浪子去漂泊,只要有地方可去漂泊。

女人可忍受不住空虚与失落感,可男人却可以为有这感觉开心。男人可以在纯粹的否定中寻到真正的自豪与满足:“我的感觉空空荡荡,除了我自个儿,对世上别的人别的事我半点儿也不关心。我确实关心自己,不管别人如何,反正我要生存下去。我要有所作为,至于怎么成功,我毫不在意。这是因为,即使我虚弱,我也比别人聪明,比别人狡诈。我必须设法保护自己并扎下根来,那样我才安全。我可以坐在我的玻璃塔中,对什么都无所感觉,也不受什么影响,但可以透过自我的玻璃墙释放我的力量和意志。”

这大概就是一个男人接受真正利己主义和空虚处境的条件。在这种处境中他仍感到些自豪,因为在真正感情的纯粹空虚之中他仍能成功地实现他的抱负和利己意愿。

我怀疑女人会有这样的感觉。最利己主义的女人总是被仇恨所缠绕,如果不是被爱所缠绕的话。但真正的利己主义男人则既不恨也不爱。他内心深处十分空荡。他只是在表面上有感知,他总在试图逃避它,在内心里,他毫无感知。毫无感知地沉溺于自我之中,自以为很安全。在他的城堡中、他的玻璃塔中,他很安全。

我甚至怀疑女人能懂得这种男人的内心境况。她们把这种空落错当成了深沉。她们认为,感知空荡的利己主义男人那种平淡的表象是一种力度。她们想象道:若利己主义男人抛弃防御手段,那无法穿透的玻璃塔里面就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于是她们疯狂地扑向这些防御屏障,要把它们撞碎,从而可以触到真正的男人。可她们压根儿不知道,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男人,那些防御手段保护着的不过是一个空荡荡的利己主义,根本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