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去北方(第2/4页)

2012年我辞去了工作,为了写《跟我去北方》开始断断续续地出行,一个人,背着一个黑色的背包,背包左右肩膀的带子总是调不齐,老觉得一高一低的。

我买了一张地图挂在书桌前,每次出发之前都要盯着地图研究很久,我专挑一些偏远的地方,下了火车还要坐很久汽车的那种,决定好了之后便到网上查车次,第二天就出发。

我有时也会走得比较随性一些,比如半夜里突然决定出行,简单收拾一下背包就出门,直接去深夜的车站,坐上最先开来的一班车,能到哪里就完全看天意了。但还好,那些深夜的车辆并没能把我带出北方,有时在车里昏昏睡了很久,睁开眼睛,还是那一片我熟悉的风景,下了车也仍旧满是乡音。

北方有很多闭塞的地方,有的地方甚至一天只通一次班车,我去过的一个地方,离最近的县城也要六个小时的车程。那辆班车很破旧,破旧到窗子都关不严,开出城市便是一路的乡间小路,扬起的灰尘直接灌满了车厢,我庆幸还好不是冬天,否则得多冷啊!

车子在县城是满的,过一个小村子下几个人,车子开到一半车厢里突然弥漫起酒气,是很烈的白酒。停车一看原来是行李箱里装的一大桶白酒洒了,进城进货的老板娘不干了,和司机发生了争执,吵了一路也没能解决问题,老板娘说她半年才进一桶白酒,洒光了村里人喝什么。司机说这不是他的责任,谁让老板娘不把盖子盖紧,再说老板娘又没给白酒买票。老板娘很泼辣,叉着腰骂人,司机也很厉害,和她对骂,一车厢的人当看笑话似的看热闹,谁也不插嘴。

后来车子又叮叮咣咣地开了起来,很多人用领口捂住了鼻子,我想还好我喜欢喝酒有点酒量,否则早就被这浓烈的酒气熏醉了。

老板娘的村子到了,老板娘的男人在路口接她,又和司机吵了一阵,最后司机赔了点钱算是完结,上车后还骂骂咧咧地诅咒老板娘,还说下次再也不拉她了,就算拉她也不给她捎货。

可能是司机有了脾气,接下来的路车子一直很颠簸,我靠在车窗上看窗外的田野,一整片到天边,辽阔得都有些怀疑这儿真的有人在管理么?那要如何管理?那些生活在如此偏远地方的人们,要靠什么打发这漫长的人生与空旷的孤独呢?

我发现自己在旅途中渐渐地有了些变化,从前只是关注自己的感受与情绪,现在开始思考其他的了,思考所看到的一切以及一切与之有关联的事物,思考他人的活法,思考生命的开始与结束,命运的颠簸与跌宕以及作为人活在这个世界的意识形态,简单点说就是存在的意义。

比如,冰川上的一滴水落下来,从来没有想过会变成江河改变大地的容貌。

又比如,我们所做的每一件小事,是否会微妙地改变这个世界。

并不是蝴蝶效应那么简单的解释,或许我们生活在人群密集的地方,一个情绪的转变都能影响到身边的事物,那生活在辽阔旷野的人们,他们在密度相对较低的情况下,要用尽多大的力量才会让生活有那么一丝的不同呢?还是说一生就默默地经过,如同一个只身一人生活在山间的人,如果没人经过那里,那谁又能知道他真的存在过呢?再切换到我们自身,是不是在努力做着一些喜欢或是不喜欢的事物时,也是为了证明存在过呢?那么,天地万物所有的行动也都可以这么解释了吧?可大家都在这么做,又是在做给谁看呢?到头来还不都是殊途同归,淹没在下一批生物之中,被他们复制同样的活法,那人生走这一遭又有何意义?

我逐渐觉得,作为人类的我们太渺小又太自大了,而自大又自以为是的原因无非就是眼界太低,如果真的能把所有人的视野拉高几万英尺,那么,世界会变成另一个样子吧?

曾经有一位宇航员说过一句话,大概是这么个意思,他在太空中看到的地球只是那么小的一个蓝色的球,宇宙中随便一个星体撞一下它,它就毁灭了,而生活在上面的我们每一天又在争什么呢?

我想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如此渺小的我们,如此短暂的一生,我们在折腾什么呢?有什么意义呢?

对于这些,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知道这很消极,可这就是事实。

2013年,我离开家乡来到北京,刚开始可以说诸事不顺,被一件又一件事情打击且困扰着,《跟我去北方》这本书的书写又一次中断了。那一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由于内心的痛苦与身在异乡的不适与对于未来的困顿,我从早上睁开眼睛就开始喝酒,来缓解焦虑,一度觉得活着没什么意义。

虽然出版了《单声列车》,我也在后记里再一次提到了《跟我去北方》,但对于能不能完成它心里没有一点谱。我去和朋友们组局嬉闹,说没心没肺的笑话,试着认识一些新朋友,还买了把吉他每日练习,心情倒是好了很多,可仍旧觉得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但能够肯定的是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