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山(第2/3页)

父亲带我去寻找的是田鸡的洞穴,那些田鸡去头扒皮之后与红辣椒一起爆炒,香味一下子就溢满了整间屋子,我站在锅边看过母亲如何爆炒,印象最深的是有些田鸡头也掉了,皮也扒了,锅也下了,却还会沿着锅壁往上爬,那肥硕的大腿一蹬一蹬的,当时看着可怕,可吃的时候还是专挑大腿吃。

这就有些说远了。

我们在北山的火车头春游了几年,时常有事情发生,不是有孩子失足落水,就是有人走丢,还有淘气的孩子坐在林间偶尔冒出的墓碑上玩耍,被那死者的后人发现找上门大骂,直到最后一年有个孩子在春游即将结束时拎着条绿色的小蛇回来,到处吓唬人,那条蛇被校长没收了,有一次在校长家还看到了那条蛇,被泡在酒瓶子里。

后来我们就不再去北山春游了,再后来,那条脾气不好的河也遭到了修理,在上游修建了水闸,它的下游就一年年地缩小干瘪,最后只剩下深深的河渠与浅浅的水流,我倒是去那里洗过几次脚。

又过了很久的某一日清晨,巨大的声响震动整座村落,人们纷纷爬起来寻找声音的方向,是在北面,北山的火车头被炸出一个大口子,硝烟随着阳光渐次散去,一辆又一辆的卡车出现在山底,那些被炸开的石头都被装上卡车,不知运向哪里,而一些倒落的树木,被勤快的村民拖回了家,太大的,拖不动的,就用锯子截成小段,牛车、马车、三轮车统统装得下。

北山现在远远望过去,像是一只张着嘴的鲸鱼,而它头顶新矗立起来的风力发电的白色扇叶,恰好如同鲸鱼喷出的水柱。它比从前更美了,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北山不能再春游了,学校只好再选地方,首先想到的是南山,和北对立,距离也不远,只可惜那山太矮小了,树木也少得可怜,根本没有形成整片的树林,现在又大部分变成了坟地,一些无人祭祀修整的坟墓上开满了白色的马蹄莲。逢年过节,满山的烧纸钱,升腾起的烟四处飘散,如同一团从天而降的云,神秘得令人敬而远之。

南山的坟地除了村子里逝去的人之外还有几座明显与众不同的,其他的坟是用土堆的,那几座是用水泥抹的,另外墓碑也更厚实高大,书写的也不是中文,是日文。每隔三五年总会有一批日本人开着车子到那里祭拜,村民们就远远地围观,并不与其接触,就如同在看一出戏。

南山还有一件很值得说的事,它那里有一个狐狸洞,虽然从来没见过狐狸,但人们都坚信那里是有狐狸的,并一辈一辈越传越神,说那狐狸是白狐狸,成精了,谁要是看到了就要倒霉了。原先我们学校有个打更的老头,就说自己在一次起夜尿尿时看到身后有个白影,他一回头就见到了那条狐狸,那狐狸和他对看了几秒钟,跳上墙不见了。

老头第二天就辞去了工作,说什么也不干了,过了一段时间,他莫名其妙地被电死了,高压线把整个身子都电煳了。

以后就再也没人见到那只狐狸了,过了几年有几个胆大的人拿着火把钻进了那个狐狸洞,可惜没能看到狐狸,甚至连一根毛都没有,再后来那个狐狸洞塌了,也没人再提起看学校的老头看见狐狸这件事。

倒是我听父母讲过这件事情后,一整个童年都很害怕走夜路,特别是走过学校附近那条小胡同时,总是闭着眼睛飞奔过去,好多次都跑偏撞到了墙。

东面那座山自然就叫作东山,样子很古怪,像是一条大肚子的鳄鱼,头部和尾部延伸着延伸着就没了,落入了地平线,只有那肚子一直凸挺着,再加上密密麻麻的松林,真的有了鳄鱼皮的意象。

东山树木很多,倒也长得规整,都是些十多年的松木,整齐地纵横排开,像极了地里的庄稼,一看就是人工种植而成的。但山顶倒是豁然开朗,一大片平整的土地,只有几棵杨树错落有致地铺开连片的阴凉,正是春游的好去处。

东山没有蛇,可能从前有过但后来莫名地消失了,东山也没有狐狸,我想可能是因为东山没有坟,那些妖媚的或是有灵气的动物大概都喜欢神秘一些的地方。如果把南山比作一位老妪的话,那东山就该是名青年了,且是那种朝气蓬勃的,让人一挨近就能嗅到阳光的味道。

从山底到达山顶有一条明显的路,其实那也并不是路,而是一条山洪冲刷出的水渠,把松林分割成两块,水渠的两边也就走出了路。后来每年春游的固定比赛项目登山,就是在这条路上举行的,我拿过几年第一,奖品如今倒是忘了,也无非是些文具类的东西,记忆犹新的倒是发令员手中的那把枪,太过响亮,震得耳朵嗡嗡响,每次发令后都是近乎耳鸣的状态往上冲,同学们加油的声音都听不见,只看到随着枪声响起而惊飞的一群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