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来香(第3/4页)

“咱们这叫缘分。”小伙子是这么说的。

寂静的街道,汽车在缓慢行驶,又巧遇这么一个仓皇的雪夜,是不是更适合说故事呢?

小伙子是先从歌曲开始说起的。

“我对歌曲没什么审美也没有什么见解,能听到什么就是什么,小时候家里穷,也没有录音机CD机那些玩意儿,能听的歌曲也都是父母嘴里哼的,学校老师教的,那时候是在乡下,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流行音乐,上中学以后我家才搬到了市里,就在同学之间听到了一些歌。那时学校门前有一家音像店,门前放了两个大音箱,每天都放这些歌曲。”他指了指自己汽车上的音响,“全都是粤语的,虽然听不懂,但也能听出来旋律好听,学校的男生几乎都跟着唱,那时一到下课,同学们都跑到学校大门那儿听歌,课间操的时候同学们都不听大喇叭里传出的口号,竖着耳朵听音像店的大音箱,听着听着大家也都能哼唱几句,但也都是小声地唱,要不老师会骂的。”他说到这儿就笑了,“后来我一到放学的时候就蹲在音像店门前不走,很多同学也蹲在那儿不走,音像店的老板有时会和我们说笑几句,有时脾气不好的时候还会赶我们走,我们大家都挺尊敬他的,说白了是羡慕他,还觉得他挺神秘的,每天啥事也不干,放放音乐就行。”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们那时也没崇拜过周杰伦或是王力宏什么的,咱这地方小,流行什么东西也要慢一点。”

“流逝得也会慢一点。”我插嘴道。

“对,对,你看现在很多港台的老艺人,在他们那边都不红了,到咱们这边来还有大把的粉丝。”小伙子说的倒是实话。

“我中学念完就没有再上学了,有自己的原因也有家里的原因,我爸那时身体不好,我妈也下岗了,我正好也不爱上学,就下来混了几年,打过工也摆过地摊,后来学了开车,这就开上了出租车。开车时太无聊,我就又想起了听歌,但想听的还是那时的歌曲,其实也算是怀念吧,只要一放上这些歌我就又感觉像是回到了校门前,那种感觉说不好,挺舒服的也挺不是滋味的。”前面是个红灯,车子停住了,“我刚开上车那阵子总是在放学那个时间路过校门口,看着那些学生们背着书包三三两两的从学校走出来,总觉得他们怎么那么小啊?自己当初好像挺成熟的啊?”他又兀自地笑了起来,“倒是学校门前的那个音像店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变成超市了,挺可惜的,现在的学生们肯定不如我们那时候有意思了。”

“大家都觉得过去的东西是最好的。”我感叹道。

“也不全是,我就觉得我现在挺好的。”小伙子反驳道。

“那你父亲的身体现在好了吗?”我问道。

“死了,死好多年了,我妈也不在了,前两年离开的。”小伙子说得很利索,听不出什么悲伤。

“对不起。”我表示歉意,不该问这么多的。

“没啥,都习惯了,老人不都是这样么,迟早要离开的。”小伙子倒是看得开,“你结婚了吗?”小伙子突兀地问道,可能聊到了家人他就惯性地问一句。

“还没。”我诚实地回答。

“我孩子都三岁了,儿子,长得像我。”他得意地说道。我不知如何接话,只得随口说一句:“那肯定也很聪明吧?”小伙子就笑了,能看出是发自肺腑的,“聪明不聪明无所谓,我就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然后有点出息,别像他爸似的,只会开出租车。”他的话似乎有点矛盾,现在这个社会,想要出人头地,聪明是不可或缺的。

“我还有个妹妹,现在在上大学,学费什么的都是我来管,不过她有点不听话,整天打扮得不像个大学生,也没办法,管不了,我就希望她赶快毕业了然后找个人嫁了,我也能省点心。”他的话语里有自豪也有担心,口气不像是年轻人,更像是一个很包容的长辈,我仿佛看到了时间或者说是阅历的模样,我在那一刻有些莫名的心酸,也有些模棱两可的慰藉,我不知再说些什么,还好我到家了。

我和小伙子互道再见,似乎就要看到黎明了。

那晚过后我和小伙子成了朋友,有时会互通个电话有时也会一起喝点酒,我还去过他家吃过几回饭,他老婆是个很安静的女人,我们喝酒时她会躲到一旁,只是看着小伙子笑。

大概又过了半年,我在一个深夜接到小伙子老婆的电话,小伙子出车祸了,管我借点钱。我急忙赶到医院,但他已经咽气了,他由于疲劳驾驶,和一辆大货车追了尾,面目全非。她老婆搂着孩子在一旁哭,那孩子长得很像他,我不知如何安慰,心里堵得难受,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