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来香(第2/4页)

我觉得这话挺伤感的。

车队终于开始缓缓移动了,这一条街道就怎么也不再像一条街道了,更像是一条生产线,把一辆又一辆的车,或者说是车里的人,组装、打包、贴上标签,送往一个又一个地方,有的地方叫理想国,有的地方叫伤心地,还有的地方叫废品收购站,销毁、分类、再回炉。

车子抵达机场后,女人先下了车,小伙子示意我再等等,我透过后视镜看着他下车帮女人取下行李,又挥手说再见,满脸的真诚,然后他回到车里,我把钱递给他,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下钱,“谢谢你啊!”他这么说道,我笑了笑,没说什么,其实也等于什么都说了。

我临下车时他递给我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没有我‘步’行。”然后是电话号码,我盯着这么有创意的名片又笑了,他就说道:“下车打不到车时给我打电话,我可以去接你。”我点了点头,下了车进了候机大厅,也就把这一整个路途上的事全都忘了,生命中的过客总是太多,遇见的,被遇见的,也只是潦草应付罢了,就如同我上了飞机后又与一人聊起了生活与生命的苦难和幸运之事,也只不过是驱走无聊罢了,没有什么是能够长驻人心的。

我总是这么觉得。

再次遇见小伙子是半年后,都已经冬天了,北方的冬天特别冷,有时冷得甚至会让人绝望,丧失掉所有生活的勇气。

那天我去朋友家聚会,吃火锅,几个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喝着白酒,都喝得兴起,流了一脑门子的汗,吃完火锅又坐在一起喝茶,朋友说是从外地带回来的铁观音,喝着也与当地卖的没什么差别,就又因这话题说个没完没了,其实也都是喝多了,等到尽兴后已是凌晨,窗外的风也停了,空气干冷干冷的,肯定又会有人冻死在街头,大多也都是酒鬼。

我起身要告辞,朋友见夜已深执意要留宿,但朋友家房子不大,又有老有小有男有女的,实在不方便,我便硬是要走,朋友见留不住就要开车送我回去,又被我拦下,他喝得实在太多,说话都有些没逻辑了,开车的话就算侥幸没被抓酒驾那也是拿命做赌注了。

朋友没辙,在抽屉里翻了翻,找出一张名片,告诉我打不到车就打电话,我接过名片就看到“没有我‘步’行”那几个字,就想到了那个小伙子,思量着不会这么巧吧,穿上大衣就出了门,冷空气把朋友最后的叮嘱隔绝在了屋内。

朋友家在郊区,还不是属于近郊的那种,我踩着厚厚的积雪来到路旁,抬起头,路灯也不再是昏黄的色调,换上一件清冷的外衣,一个接着一个,井然有序地排到远方,也就映现出了整条街的空旷,没有车来车往。

我在路边等了大概十分钟,干冷的空气把脸颊和耳朵都冻僵了,天空又飘起了小雪,我把手插在口袋里又不停地跺着脚,可是却怎么也焦急不来一辆出租车,最后我只能掏出名片给那个号码拨通了电话,却是正在通话中。

我无奈地点燃了一根烟,却吸进肺部一堆冷空气,感觉胸腔被扎得一阵阵生疼,我再次拨打了那个电话,这次通了,我说明了所在的位置,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才说,好,我马上过去接你,我把电话放进口袋里,心里头有了盼头。

可是我又等了差不多十分钟,车子还是没有到,我就有些急了,不是说马上的?怎么这么长时间?现在的人就是不靠谱,到底他们知不知道马上是什么意思?!正在我准备再次拨打电话发火之际,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我身边,小伙子伸出头很不好意思地道:“久等了,路太滑,不敢开太快。”

我坐上车子后座,不停地用手搓着脸颊,小伙子显然不记得我了,他不回头说道:“本不想来了的,想着这么晚了回家睡觉算了,可是又一想,你在这个地方,肯定不好打车,我不来接你你没准就得冻着。”

我想起了刚才电话那头他的犹豫,一肚子的怨气也就消了,倒是又装满了一肚子的感谢,“那可真是要谢谢你,我确实冻坏了,这耳朵没准明天就得抹冻疮膏了。”耳朵着实已经有些发痒,我用手搓了搓。

“谢啥,应该的,我也是为了赚钱嘛。”他这么说道,一下子就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这回事撇得老清,我也就不再说话,他就又扭开了音响,还是那些粤语歌曲,过了半年了,都没想着换一换,更新一下。

“还是这些歌曲,听不腻啊?”我没忍住,还是暴露了身份,“这回不送朋友去机场了?”

小伙子疑惑地回头看了看我,然后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说怎么看着面熟呢!真巧啊!”小伙子要和我握手,我示意他看着点前面的路,“这世界真小。”我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