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雨如雾(第3/4页)

婆婆抓起一把鱼食狠狠地丢进了鱼塘里,也提示了自己的到来,“妈!你这是干什么啊?你把鱼都喂饱了哪还能咬钩啊?”客人没出声儿媳倒是先不乐意了,她这么一嚷嚷,其他人也就把矛头都指向了婆婆,“干什么啊老太太?还让不让我们钓了?我们又不是不给钱!”

“就是就是,有你这么办事的吗?”

婆婆眼看招架不住,狠狠地瞪了儿媳一眼,又赔笑着对几位客人道:“不好意思,弄错了,我是要喂鱼苗的。”她拎着桶往前面走,边走边嘀咕,“人老了,脑子不够用了,糊涂了。”

婆婆走到鱼苗的塘子边,撒了几把鱼食,又扭头看了看儿媳的方向,她仍旧在嗑瓜子,嗑着嗑着突然欢呼起来,原来是那司机钓到了一条大鱼,婆婆骂了那鱼一句:“贱货,没见过市面的玩意儿!”

天知道她有没有一语双关。

鱼塘算是祖产了,虽不是什么上百年的老营生,但也着着实实有几十年了,也多亏了存在几十年了,要是换到现在,买下这一大片土地那得多少钱?数都数不过来。前些年也有一些穿着西装的人开着小轿车来到这里,比比画画的,就像是地图前指点江山的皇帝,那儿要建一座庙,这儿要建一堆别墅的,后来找到他们老两口来谈,说是要买下这块地,这本来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老两口都挺激动的,只可惜那些穿西装的人太抠门了,给的钱少之又少,简直就是当傻子在糊弄他们,他们当然不同意。再后来穿西装的人又来了两三次,每次只给加一点点钱,他们仍不松口,最后竟然威胁起他们来,这下老头急了,拿着铁锹把穿西装的撵跑了,以后再也没来过。

“那些人也都是纸老虎,他们要是敢来硬的,那就从我尸体上碾过去!”老头子脸气得涨红,一口接着一口抽着旱烟,老太太却在心里打起小算盘,有这么第一拨人来过,总会有第二拨的,这块地肯定能卖个好价钱,肯定是块宝。

可这一等又是过了好多年,儿子都结婚了,小孙子都出生了,也不见这第二拨人再来。老两口在前些年就把这鱼塘又开发了开发,从原先的只是养鱼卖鱼中又滋生出另一种赚钱的方法,钓鱼,虽没打什么广告,但口头传播的效果还算不错,渐渐地每月总会有几个城里人来钓鱼,也让这深山老林里热闹了一点,更有了点人气。

老太太盯着这些城里来的人,内心还是有着小小的憧憬,盼着这些人说不定哪一天又会带来一车穿西装的,那时没准就能有个合适的价钱把这片土地卖出去。可究竟要卖多少钱呢?怎么也得能在县里买栋楼房,老太太特别羡慕那些住楼房的人,或许也算是一辈子的终极梦想。再余出些钱来开个小商店,老太太就喜欢商店,那里面全都是她想要的东西。等有了楼房有了商店之后,她就啥心思也没有了,每天带着小孙子逛逛街,散散步,这辈子也就知足了。

老太太的这憧憬老头知道,儿子不知道,儿媳肯定也不知道,老两口也都默契地不说与儿子儿媳,怕的就是他们知道了不再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弄不好都能偷着把地卖了,所以土地证一定要看好,这是全家的命根子。

目前看来儿子倒是挺踏实,只有儿媳有些待不住了,整天脖子抻得老长往山外看,有什么好看的呢?目光不都是被山林挡住了吗?那山林外面还有田地,还有河流,离城里远着呢,这一路出去简直要跋山涉水,一天只有一趟的班车,还要凭司机师傅的心情,想几点开就几点开,想停下拉人就停下,要是赶上司机昨夜喝醉了,那这一路就有得看了,车子开得和宿醉后的脾气一样,又快又颠簸,身后扬起的灰尘中还能见到挥手追车的人。而若是司机师傅心情好,那他便会吹着口哨,优哉游哉的,遇到一片好风景还会停下车驻足观看,就算乘客有再急的事情也不敢吭声,只是在心里咒骂,司机师傅看够了风景或是撒完了尿,就会跳上车子继续开下去,有时还会把一同下车的售票员忘掉,于是那车身后的尘土中挥手追车的便是售票员。

家里去年刚买了一辆小货车,今天老头和儿子就是开着它去买鱼食的,等到秋天到了还会开着它出去卖鱼,一下子方便很多,有时儿子也会带着儿媳出去买东西,那时儿媳简直兴奋得像个小孩子,在车上又蹦又跳,处于哺乳期的一对乳房不安分地在衣服里乱撞,一点都不知道羞耻。

想到这儿,婆婆走回了屋子,小孙子还是没有醒,她听到池塘边又传来了欢呼声,只有儿媳一个人的欢呼声,她那声音特别地尖锐,如同下了蛋的母鸡,咯咯咯咯地在炫耀,婆婆就用手推了推小孙子,又拧了拧他的屁股,小孙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婆婆抱着孩子就出了屋子,路才走到一半便呼喊:“孩子他妈快回来,孩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