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雨如雾(第2/4页)

女人的脸一下子落寞了下来,有点像赌气似的,“在这儿都要憋死个人了。”使劲把手里的渔网挽了挽,丢在了一旁。

女人前几年还是女孩,生在农村,没什么文化,在外地的一家饭店当服务员,也就是在那里结识了当保安的男人,两人相恋后又结婚,很简单的过程,结婚这件事对于小地方的人来说并不复杂。

婚后男人的父母想让儿子回来帮忙管理鱼塘,女人自然是不同意,可又拗不过男人,便跟着来到了这深山里,又生下了孩子,这一生好像就要这么定下来了,一想到这里她就悲哀了,也觉得无望了。

她平时无聊的时候,也就是大多的时候想得最多的还是恋爱时的日子,那时日子过得一点都不重复净是花样,他们每天下了班都去逛夜市,吃小吃或者看电影,实在哪儿也不想去就沿着大街散步,每条街都被他们走穿了。她不知道别人眼中的幸福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别人是怎样感受幸福的,反正她就是觉得自己当时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哪怕就跟着那人一直走,走到天涯海角也不怕,闭上眼睛也不怕。

可是脚步一停下来她却怕了,还是停在这深山老林里,太阳都升起得比其他地方晚,快中午了才慢腾腾地爬过东面的那座山头,她天天就坐在门前,盼啊盼啊,盼着那太阳赶快冒出来,把一身的湿气晒干。

这里的一切永远潮乎乎的,还泛着黏稠的腥气,她是最讨厌腥味的,刚来的时候每天都吃不下饭,后来虽然好一点了,但也始终不敢靠近鱼塘,她只要一闻到那扑面而来的腥味,就和害喜似的弯腰就呕,就是坐在门前,离得鱼塘远远的,可是该死的风又总是和自己过不去,一股一股地把恶心往她怀里送,她气得就要哭了。

她也不吃鱼,可家里最多的就是鱼,大的小的,长的短的,有鳞的没鳞的,活的死的,湿的干的,简直就要把自己包围了,她在一天午睡后醒来终于忍无可忍了,把婆婆晒的鱼干统统扣在了地上,惹得一群鸭鹅围过来疯抢,这一来婆婆生气了,但婆婆生气不与她吵,只是转告给儿子,儿子就和儿媳大吵了一架,还动了手。

她自是打不过自己的男人,在哭了好一阵后跳进了鱼塘里,她也不管什么腥气不腥气,恶心不恶心了,想的只是你们都那么爱鱼不爱我,那我就喂鱼算了。

可惜她没死成,男人三两下就把她救了上来,她又在男人怀里哭了一场,倒是从此再也不怕腥气了,也能够吃鱼了,也算因祸得福。

其实也是认命了。

那天的雨在午后停了下来,换作如丝的雾气在空中飘扬,风一吹似乎都能看到飘散的形状,只是这雾气不是白色的,也不似冬天清晨的大雾那么厚重,它是透明的、曼妙的,像一层轻纱,覆盖在天与地,人与人之间。

“这山里的天气总是这样的,要晴不晴的,整天这么丝丝拉拉的。”婆婆说道,“不过能钓鱼了。”她像是在通报一个喜讯。

几位访客像孩童似的雀跃着跑出屋子,拿着钓具仓皇地奔去鱼塘边,又有一个人差点被狗咬到,就又传来一阵嬉笑声,儿媳被笑声吸引了过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也出了屋子。

“你干啥去?孩子一会儿该醒了。”婆婆阻拦道。

“醒了你就叫我,我去看着他们,别在鱼苗的塘子里下钩。”儿媳边说边走向了鱼塘。

婆婆盯着她的背影,眉头就皱了起来,她并不是刁蛮的婆婆,只是总觉得不踏实,这个儿媳让人不放心,生了孩子也不放心,老人总说,这女人一生过孩子双腿就更夹不住了。她不是老古董,可有些事不得不防着点,儿子脑子不能算够用,万一出点岔子,这媳妇说没就没了。

她走进西屋看了看熟睡的小孙子,还是这小东西招人喜欢,她就自言自语地和孩子对话,“睡觉呢?还笑了,做啥美梦呢?”

“还攥拳头,是不是想着打架呢?这么小就打架,长大了一定是个厉害家伙。”

“你妈真是不能让人放心,外面一来人她就喜欢和人凑热闹,也不管是男是女,都往身边挨,人家就不嫌弃她一个山沟里的妇女?”

“我看你妈是待不住了,哪天要是和人跑了别把你带走就行,她也不能把你带走,她那性子肯定是自己一个人跑,带着你就是累赘了,可奶奶不觉得你是累赘。”

“那个司机都来三次了,我看不是好事,虽然每次也不怎么和你妈说话,但来的次数太多也得防范点,万一混熟了就坏了,不行,我得去盯着点。”

婆婆就走出了屋子,往鱼塘边走去,她走了几步又扭身回了屋,拎了半桶鱼食出来。她来到鱼塘边,看到几个人分散开来坐在自带的小凳子上,儿媳就站在那个司机的身后,嗑着瓜子,一定是司机给她的,她嗑得那个开心啊,把瓜子皮都吐进了鱼塘里,那些瓜子皮就在水上漂着,像是一双双白底黑帮的破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