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的孩子 ~Ⅱ~(第6/8页)

女人结伴是最适合银座的。前面写到我不是为了工作,只希望和喜欢的人来这里,但所谓喜欢的人不是男性,最好是喜欢的女性。也许是因为男女之间多少总有些算计或是策略,散发着实质性的气息。

我之所以喜欢银座,也是因为银座是可以漫步的地方。所谓可以漫步,亦即道路错综复杂,小道上有有趣的商店,交通网络也非常发达。对我来说第三点尤为重要。因为有好多地铁经过,任怎么瞎走,都可以在某个地方坐上某条线回家,不怕迷路。有公园有电影院,可以消遣时间,这也是可以闲逛之地的要素。如此说来,电影也是多余的事物之一。

银座影院众多。包括日比谷有乐町在内,到处都是。玛丽恩影院一千七百元的票价和香特影院一千六百元的票价等,最近这些电影院价格有点贵,但不是在荻窪或高田马场,而是在银座看电影,这便是某种妙趣所在。喜欢银座的人,也许就是爱好无关紧要的事情的人。

孩提时代便对无用之事充满热情的我,和家人一起去银座,到了商量该去什么地方吃饭的时候,便硬拉着父母去不二家食品店。目的是“舔舌头女孩”圣代,那量多个大的点心对小孩来说已经够甜蜜的了,但我一心想要的,只是插在顶端的巧克力(做成“舔舌头女孩”的形状)。

我之所以喜欢银座,或许就是为了这些。

关于《小鹿斑比》的事

我喜欢有成人味的书。尽管兴趣爱好改变了不少,唯有这一点从孩提时代起就不曾改变过。我始终喜欢有成人味的书。

所谓成人味,即挺直腰板,不撒娇不献媚。换言之就是我行我素。所谓有成人味的书,只消翻上几页,便能感受到其中有独特的时间在流淌。仅仅是排列在书架上,便能生出深深的安心。

《小鹿斑比》在书店归类在儿童书架,但是在整个儿童书架上,《小鹿斑比》是我能想到的最有成人味的书。倘若有人觉得意外,那也许是因为迪士尼动画片的可爱印象太强烈。我完全习惯了迪士尼的斑比(不仅绘本和电影,我甚至还拥有迪士尼斑比图案的玩具和一套餐具。盘子、茶壶都是有纤细美腿的可爱的斑比,尾巴上蝴蝶在飞舞),第一次阅读真正的《斑比》之后,大吃一惊。从个人的角度而言,我非常喜欢沃尔特·迪士尼,但是不得不承认,迪士尼的斑比与沙顿的斑比完全不同,从歪曲原作的风格方面来看,不得不说迪士尼罪孽深重。

正如副标题“森林的故事”所昭示的,《斑比》是一部描写野生动物日常的生与死的故事,同时也描述了小鹿的成长。不,不是同时,而是在那之前。每种动物的描写都非常写实。比如松鼠是这样的:“松鼠非常礼貌,风度翩翩,爱说话,而且能精彩地做体操、攀登、跳跃。看到松鼠不时地调节身体的平衡,斑比觉得十分有趣。于是,松鼠即便在说话时,也若无其事地在光溜溜的树干上忽上忽下,还笔直地坐在摇摇晃晃的枝干上,优美地高高翘起毛茸茸的尾巴,轻松地倚靠在上面,露出雪白的胸脯,小小的前爪潇洒地动来动去,小巧的脑袋东张西望,快活的双眼微笑着,口若悬河地说些诙谐有趣的话。”甚至他们交谈的细枝末节里,也流露出动物们的社会立场、异类之间的力量关系以及处事哲学。即便用通俗的语言淡淡地道来,沙顿的观察也丝毫没有含糊。看看松鼠被貂咬死、漂亮坚强极受欢迎的野鸡被狐狸撕裂、暴躁的红角鸮把鼷鼠啄碎后吃掉等清晰的描写,便清楚这一点。这些描写毫无伤感,让我由衷地感到高兴。

从斑比的成长故事这个侧面来看,也完全可以这么说。沙顿并没有仅仅描写因为长出角来而自豪的心情。为长角感到自豪,同时也将遭受被其他雄鹿欺负的痛苦,也必然会对雌鹿的气息感到兴奋,进而甚至说:“你一定明白,我知道,我感觉得一清二楚,知道自己喜欢你,已经到了发狂的地步,费琳。所以这次你得说清楚,你究竟是否喜欢我……”面对如此热情追求的恋人,一旦时机成熟,便轻描淡写地描述道:“仅仅这些,他已经无法充分得到满足。”当费琳问他:“为什么?已经不愿待在我身边了?”他却答道:“我不得不独自一人了。”“我觉得已经说了许多安慰的话。那些话听上去带有薄情的余音,连我自己都听得出来。”于是,费琳终于(也是这本书中我尤为喜欢的场面)注视着斑比,用轻微的声音问:“你,还爱着我吗?”斑比也用同样轻微的声音回答:“不知道。”

对于举重若轻地描绘出这种场面的沙顿,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在斑比和费琳的故事之前,通过他们父母的身影,沙顿已经对野鹿的配对进行了简洁冷静的描写。“父亲们”一词出现了无数次。父亲们!与母亲共同生活的小鹿们眺望着远处的雄鹿群,将他们统统称为“父亲们”,表达敬爱和畏惧。至于哪一头才是亲生的父亲,在此全然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