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的孩子 ~Ⅱ~(第2/8页)

于是,这一年妹妹每天(何止是从早到晚,是从早到第二天早上)去公司上班,星期六和星期天也去公司。她天性是极端热爱工作的人,当然也认真地去出差。我这个长期依赖妹妹过日子的人,生活便轰然崩溃了。

至于我为什么会如此依赖妹妹,那是因为我缺乏的许许多多能力,妹妹一样样都拥有。

比如计算能力。从平时买东西计算消费税开始,到三月那恐怖的申报个人所得税(不是因为税恐怖,以我的收入,还有一些税金可以退还给我。恐怖的是申报过程,是复杂的计算),没有妹妹帮忙,我会被逼入窘境。

再比如处理事务的能力。一旦过了交稿期,还有尚未写好的稿子,我便会惊慌失措,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因为无法忍受面对稿纸上一片空白的恐慌,有时会在浴缸里待上五个小时。如此一来,妹妹就出现了。她首先会这么说:

“什么和什么是必须要写的,都先说来听听。”

我小声地(有时是抽泣着)回答:

“A和B,还有C,啊,对了,还有D和E。”

妹妹想了一会儿,以惊人的冷静替我做出了安排。

“首先是C了,今晚就能写出来吧。然后是A。把D和E收拾完以后,B放在最后就行啦。”

为什么?我问。妹妹条理清晰地说道:“这不,从杂志的发行时间来考虑,B不是还有时间吗?A不是比D和E先约稿的吗?你总是给C的某某先生(报出责任编辑的名字)添麻烦,所以这次可得优先。”

十分钟以后,我用发软的手握起了钢笔。

这一类的事情不知可以写多少,但是,我最佩服妹妹看电视的本领。

比如看大相扑。妹妹把当天一组组比赛弄得一清二楚,一到下午便来到我工作的房间,告诉我什么时候去楼下客厅看就可以了。

“今天吧,如果想从舞之海[1] 开始看的话是四点四十分,想从寺尾开始是五点零五分,要是贵斗力的话就是五点十五分。”

我想看枥乃和歌,他什么时候出场啊?今天比较忙,只想看琴锦的……这些问题她也能很快给我答案。

她还是调节音量的高手,比如观看NHK的大河剧时,因为这剧目的音乐和效果声(马蹄声和刀碰撞时的声音等等)格外响亮,妹妹总是一手拿着遥控器,在相应的时刻把音量提高或下降,还考虑到每个演员声音的大小,把音量调节到最佳状态。更不用说妹妹是我家唯一能正确使用录像机的人才了。

最精彩的是在体育新闻方面,阪神队夺冠的那一天,只消把遥控器给她,这振奋人心的比赛一个晚上能看五六次。妹妹把所有新闻报道中的体育新闻时间全部印在脑子里,说:

“首先看十点十五分的新闻站,然后看NHK,再回到十频道看《霹雳一声响》,接下来是职业棒球新闻。中间插入四频道的掛布先生和六频道筑紫先生的报道,最后是十二频道的古泽先生。”

还有:“今天是星期天,所以看了十频道栗山先生的节目后再看十二频道的藏间先生,看了六频道的定冈先生之后再看八频道田尾先生的节目。”

真是一张出色的节目单。

自从妹妹工作以后,我明显不看电视了。

还有!

妹妹有一个“烤年糕女”的绰号,如文字所示,是我家专门负责烤年糕的(顺便说一下,我是泡红茶女)。把烤年糕的金属网放在电热器上,排放好年糕块。不能烤得黏成一团,得烤到中间柔软得像融化似的,外侧则焦黄香喷喷,四角还不能硬,否则就前功尽弃了。年糕要烤得好是非常不容易的,大小尺寸也很重要。我家的人吃得不太多,却希望吃各种风味的年糕。所以要烤上许多块小年糕,变换着味道品尝。切年糕又是一个重体力活儿,不仅需要体力,还需要耐心。因为刀立刻就变得黏糊糊的,得边切大萝卜边切年糕。像我这种意志薄弱的人马上就会打退堂鼓,只见大萝卜切成了白白的碎片,关键的年糕大小却丝毫不见改变,而且还逐渐减少(生年糕也是很美味的)。

因为这种种原因,妹妹不在时,谁都不愿吃年糕。

不过,烤年糕女和泡红茶女之间是有约法三章的。比如不管是深夜还是凌晨,一旦妹妹想喝红茶了,她有权把我喊起来为她泡红茶,而我有义务去泡。不管是深夜还是凌晨,如果我想吃烤年糕了,我有权把妹妹喊起来为我烤年糕,妹妹有这个义务。这就是我们在很久以前非常认真地订立的条约,还不时加以确认。

重要的是这一点,即安心感的问题。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在半夜把睡着的人喊起来让他烤年糕。我喊你,你一定会起来吧?会给我烤年糕,对吧?万一家里没存货,你会跑去便利店给我买年糕,对吧?就是这样一种可以确认的安心感。更何况这安心感的来源毋庸置疑,恰恰是因为我们把约定当真。当我对妹妹说:半夜喊你,你肯定会给我烤年糕吧?妹妹是知道我不会做那种事情的。但是,我知道倘若这么做了,妹妹就一定会给我烤年糕。这种傻头傻脑的信赖可以让人生充满快乐,让生活变得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