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OK的随想

有朋友问我美国人唱卡拉OK的多不多。记得这是日本的发明,却没像丰田一样,在美国满街都是。卡拉OK倒在中国大陆遍地开花。美国卡拉OK并不是特别流行,我只是在秋季的州集会上看过。有时候单位组织活动,也偶尔举办一些卡拉OK活动,但实在少得可怜,见不到国内K歌的盛况。

卡拉OK不常见,皆因正式演出更多。美国中学通常都会安排学生选修一门乐器,各个学校都有自己的乐队。我女儿马上上初中,初中早早地就送了相关资料到小学来,让家长和学生提前选孩子们可能喜欢的乐器。为了便于挑选,中学还抽专门时间举办band fair,或是orchestra fair,让孩子自己来看来选。

由于基础阶段重视音乐教育,美国巴掌大个小镇,随随便便都能拉一些人来举办各种各样的演出。圣诞期间,去商场、教会、博物馆,你动不动就能看到一小撮人在那里表演,且水准都很高。除此之外,很多教会有唱诗班,也会经常练歌。我所在教会是清唱传统,唱诗的时候只有一个人领唱,没有指挥,但是各声部错落有致,有条不紊,如天籁之音。欧·亨利的《警察和赞美诗》中小偷听了赞美诗,瞬间石化的场景,我很能理解。

如今的中国家长,对于音乐教育重视很多。有时候我想,中国家长都逼孩子学琴,除非功利熏心,要成名成家,否则未必是坏事。让一代的孩子音乐素质都提高起来,让下一代的人生更为细腻优美,脱离庸俗,其善莫大焉。人活着,如果没有文艺的熏陶,就知道饮食与男女,人生也是无趣的过程,与兽类无异,也不好过我们这样野兽凶猛的一代。重视是好事,但应多一些选择,这样才能凑起来办演出,一千个人都弹琴,舞台上摆不下,也非百鸟争鸣的真正和谐。

我当年读书,没有学过副科音乐,惨成乐盲。所以教会问我愿意做哪些事,我说很多都可以,没准一时圣灵充满,说起中文方言,但千万别让我领唱,我没有能力带领几百人一起跑调。

偏偏学校又是一博雅学府,重视文艺素养。所有学生都必须选修文艺欣赏(Perspective in fine art)的课程。学校也经常举办话剧、歌剧各样表演,各种古典音乐表演每年都有很多场,我上周刚去听一室内乐演奏,下周我们还有一歌剧表演,另有一场州里青年艺术家比赛的汇报演出。

我印象最深的是清唱剧团(chorale)每年圣诞节举办“巧克力和赞美诗”演出。演出时唱各样赞美诗,演出后的招待会上喝热巧克力。这演出几乎场场爆满,持续了几十年。过去四十年是Dr.Ken Adams负责,他马上退休了,招来了一位新老师。几周前,这位老师听了乐团送别Ken Adams的演出后,一头是汗,称这么重的担子怎么接得下来。该演出,社区到处都有人来听,甚至有校友从大老远赶过来听。演出场面实在震撼:你坐在礼堂中央,清唱团男女着盛装,从两边包抄过来,用那古老的格列高里圣歌,把你包围在中央,冲击你,熏陶你。那时候能理解,为什么人能够在永生之中,不需要做别的,只听天使弹奏竖琴。我女儿的老师曾告诉她,撒旦本来是天堂里的音乐天才,只是他率领天使叛乱,现在天堂里音乐人才紧缺,所以你们小孩子要好好学习音乐。

听学校chorale的演唱,我感觉像只围栏(corral)中央的牛,被人对牛弹琴着。如今的参与文化下,像我这帮人,能参与的,也不过是唱唱卡拉OK。卡拉OK机在美国的中国人家庭里比较普遍,尤其是从大陆过来的家庭里。很多家庭聚会之后大家就唱卡拉OK,尤其是老一代出国的人,一扯嗓子,《智取威虎山》,或《奇袭白虎团》,忘情处,一帮入了美国籍的中老年,在美国人家的隔壁,唱起打倒美帝野心狼,让人感觉时光错乱。

老年人比较喜欢卡拉OK。在西弗吉尼亚我遇到一老者,说有肺病,后来买了一台卡拉OK机,每天吼半小时,他说管他唱得好不好,权当练肺,他肺病果然好了,估计邻居疯了。

聚会时候大伙儿这么一唱,基本上就知道谁谁谁是什么时候出国的了。海外中国人是中国现当代流行文化的活化石,而且各个文化时期的都有。比如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出来的老留学生,熟悉的是李谷一、蒋大为这些人;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出来的,熟悉的则是黎明、张学友、周华健、刘德华;2000年以后出来的,估计喜欢的是F4这些人了。再往后我都不知道谁喜欢谁。当然也有一些人横扫千军万马,万人迷,比如张曼玉,比如周润发,比如刘德华。而今新人就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了。新人本来就多,流行的周期短,大家娱乐的选择也多,另外网络时代,大家注意力周期都很短。新人想出头,怕是越来越难了,就是去设法“走光”,或用其他各种路数炒作,也难有当年歌星的风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