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巴克的档次

给《美国之音》做了一期关于星巴克的节目。我的电台脸没上过电视,很紧张。我从俄克拉荷马通过Skype连线进入节目。一张口,就滔滔不绝。中间我想奇了怪了,怎么没人打断我?

后来主持人打电话过来,说他试图打断我但是打不断。原来,由于某种技术故障,我开始说话后,插话我就再也听不见。他根本无法将我打断,除非我自己停住或是被导播切断。我好比《奇爱博士》电影里奉命执行任务的飞机,飞出去就无法召回。

不过为了这节目,我倒是租来了其董事长舒尔茨的书《向前》(Onwards)的语音版听了听。本来节目是说星巴克在美国是“平民星巴克”,到了中国“华丽转身”成小资和精英的“高档”的星巴克。听了这书,我的想法却有了一些改变。

星巴克在美国到底是高档还是低档呢?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重要,星巴克在美国的文化内涵,更多接近社会学家雷·欧登伯格(Ray Oldenburg)说的“第三地”(Third Place)。家是第一地,单位是第二地,星巴克力求成为第三地,如同我们大门口的延伸。这个第三地,可包括过去乡下的井边,洗衣的河边,也可包括茶馆和酒吧,其共同特征是位置方便,环境舒适。舒尔茨希望人们来星巴克喝喝咖啡,独处,或聊天。他说指不定下一个脸书或者阿里巴巴的蓝图,就是某个年轻人喝咖啡时拿着餐巾纸画出来的。该公司发言人也跟《福布斯》杂志说,为了成为这样的“第三地”,公司在选址上很讲究,希望满足社区的需要。

星巴克还和很多商家合作,开设星巴克门面。我们这里的巴恩斯·诺贝尔书店里就有一家星巴克。喝一杯咖啡,看一本书,这种感觉良好。这里也有老年人来喝喝咖啡看看报纸,年轻人在这里聚会,夫妻在这里谈心,学生在这里学习,自由职业者在这里做事。星巴克让你在此逗留。舒尔茨是在米兰看到浓缩咖啡(Espresso)店,受到启发,希望在美国开这样的店。以前的星巴克是卖咖啡豆的,是咖啡店(coffee shop)。舒尔茨想把它做成咖啡馆(coffee bar),让大家可以坐这儿喝喝咖啡,在这里“生活会慢下来”(舒尔茨语)。人们愿意到这里来逗留,星巴克的一位高管曾笑称,星巴克如果咖啡免费,来的人按照逗留的钟点收费,可能赚钱更多些。中国好多商家很急功近利,你不买东西,就不欢迎你。可是你让顾客逗留,最终顾客也会让你逗留。

我翻译的时候,就常到巴恩斯·诺贝尔书店的星巴克来。有时候我也在这里写些书评,书店和咖啡馆在一起真是便利得很。因为书店的文化气氛,这里的星巴克装饰画上也都是些作家,如乔伊斯、菲茨杰拉德等。我看很多作家也喜欢来咖啡馆。巴尔扎克就很喜欢咖啡,他说:“我不在家,就在咖啡馆;不在咖啡馆,就在去咖啡馆的路上。”在他的形容下,咖啡喝下去,思维就千军万马一起出发。

舒尔茨改变了美国人饮用咖啡的方式。我们也亲眼看到星巴克在改变中国人热饮的构成。没想到在以茶文化为主的中国,星巴克也开始有了一席之地,且在年轻人中很受欢迎。为什么美国平民的星巴克到了中国,会成为精英的星巴克呢?我向一位在西雅图星巴克当经理的同学打听了此事,她说星巴克全球定价是差不多的。关键还是人民币和美元有差价存在。另外,星巴克刚进入中国的时候,大部分人不大熟悉咖啡,只有一些比较富裕的人去喝。很多跨国企业到中国,一开始都盯着中国的一个群体,那就是“年轻、富裕的都市白领”(young affluent urban worker)。

星巴克刚到中国,也想本土化,比如舒尔茨就曾考虑过将蓝莓松糕(blueberry muffin)中的蓝莓,变成中国黑芝麻。

如果星巴克开始卖中国式黑芝麻甜品了,中国炫情调的人还去不去?这是一个问题。星巴克在中国,是要成为一个有些档次和品位的地方。这或许有些矫情,但后来我想,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就好比豆瓣,过去大家觉得这地方太文青,不过它让很多人开始读书,这不是好事吗?

我们在文学作品中常看到大家取笑中产者们的庸俗趣味,但是要等整个社会很多人都这样,这种趣味开始平庸化,出现禁锢效果的时候,才开始可怕起来,这是一个过程。星巴克目前来说是中国的一个清新的力量,能帮着改变一下约会谈事非得吃饭洗浴闹哄哄唱K歌这种风俗。如果大家经常去这种地方,安安静静地聊天,做事,放松,也是好事。日子久了,大家也会觉得这也是休闲或聚会的正道,就好比我们在技术里说的冲击式革新(disruptive innovation)造成的结果。目前,星巴克咖啡在中国很多中小城市都没有分店。这些中小城市充斥着饭店、洗脚屋、洗头屋、桑拿屋、卡拉OK歌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