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堵墙(第5/6页)

没想到的是,烟上的亮星灭了。人撒腿就跑,好秀忽然也跑动起来。

“让你跑,让你跑!”

“啪——”夜里,这一声响是脆生生的。响亮过后,一个闪光从暗暗的路上一个跳跃。汉子摔倒了,好秀撵上:“混蛋!”

说话,眼泪唰唰地落。汉子慌慌张张从马娟家门口出来的事,在羊山死后成了最热闹的新闻。马州人纷纷说咱庄快成窑子馆啦。斜眼少年听了当没听,他不理他们,他还是高高兴兴地,在清晨爬上墙舒坦舒坦。

“老混蛋!”他只想这些。

好秀寻上门,村主任躲了几次。她说要离婚,让他给开条子。村主任说:“尽添乱。逮着人再说!”好秀再寻,村主任再躲。堵住了,就给她说:“不是给你说啦?”

“说啥了?”

“再说。”他说。

后来,好秀没再去寻。

汉子问她:“咋?”

她就学村主任说:“再说。”

他们的方法是村里几个上年岁的人商量出来的。第二天清早,少年从红脸儿那儿得来消息,给一些人说谁要逮着给谁赏钱!

“多少?”他扛着锹走出门。红脸儿他们是邻居。

他说:“村主任说给,反正!”

少年问:“你喊是多少钱?”

“我不管钱”,他说,“就告诉你了,反正。”

“我走啦,你反正吧!”少年就去上工了。红脸儿就敲着他的小锣走向了村子的主街。他还是喊:“开大会!开大会!”

会前,马娟被几个人给盯了起来。斜眼少年到时,村头岗子上满是人。村主任双手摆在身后,低头,周围干部在说:“静静。”大家都在说话。干部们又说:“静静。”大家说得止不住。“静静。”干部们说三遍,不如村主任一咳。

咳!大家静了下来。村主任就给大家说:“你们都知道啥事!下次再出现这种事,老规矩处理。”少年站在人群后面,他看得又是真真的。村人唏嘘。他能猜到整个身子捆上大石头沉湖的感觉,肯定难熬。

村主任说:“逮住奖钱。”

“真?”

会计也在,他站出来说:“五十元。”

“是哦。”

大家又热闹了起来。直到,上面有人喊:“散了,散了。”人群涌下岗,才流水一样灌进了街巷。

“五十元?”

“是哦。”

斜眼少年有时到学校转,他想再揍小混蛋一顿。每每想起,他都会哼起那首歌。小混蛋躲着他。这是村里出得最多的一次钱。斜眼少年在外面淘沙,一星期几毛钱。白天里,马娟走那条路去喂猪,还是有人给她倒剩饭。她笑时,汉子们还是高兴。大家嘴上不说,有的人也开始和她打招呼。在暗地,却争起来。有时,少年晚上回得晚,大黑了,他就蹴在墙头看着村里的一举一动。你和他一样在墙头看,多晚都是能在马娟家门前看见闪动的人影的。少年的堂哥打从那次开会回来,就一心要逮住“那汉子”。可他说最多的是:“五十元啊!”说着,还看了一眼窗外。此刻,马娟家有人吗?想着,想着,堂哥笑了。“爱有没有!”堂哥家新生的娃正缺钱,总想把握机会捞些钱。五十元的事情他跟女人说了,女人就问:“你说真?”他就“是哦,是哦”回声一样说了很多遍。

他守了有三个月了,没动静,每天早中晚各四趟。搞得他跟自个儿生气:“就不信!就不信啦!”有时,少年看得很清楚,他在马娟门口躲着,吃馒头。至于其他人,少年就闹不懂是个啥规律。反正,那一阵的目光都落在马娟的院里。

“几趟啦?”斜眼少年在堂哥家吃饭。嫂劝他别去了,早歇吧。堂哥倒好,看少年一眼,“你也不信我能逮到?”边说,边勒了勒裤带,抬头时,又瞪一眼自个儿女人:“睡,睡,就知道睡,不睡能再弄出娃?没这崽子,我指那钱?”

女人没了话说,红了脸,低头给少年盛了一碗饭过去。

她说:“来,吃。”

斜眼少年当时拿那只好眼正看着堂哥,堂哥急匆匆出了院。在他快吃完时,堂哥碎步到了马娟家后房檐下。他差点叫出声,扭头就往黑处跑。跑很远。街道里黑,差点撞墙才意识到方向错了。他站在村口的墙下,满头大汗地抬头看见椭圆形的月亮上一片云正经过。接着是一股呻吟声透过窗棂飘出来,他感觉,那几乎是在房后那棵椿树上绕上几圈才缓缓灌入他耳朵的。跑时,他甚至扭着头,盯着紧闭的窗户。窗外是黑夜,天空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气息与那声音缠绕,饶半天再从树上落下来。天太黑了。堂哥呼哧呼哧,趔趄几次,才摸回了家。他叫少年:“快走!”然后,少年跟在他身后,俩人往村主任家跑。他跟村主任说,村主任一听:“了得她!”说着,顺手没忘揣上手电,跟他俩气喘吁吁跑出门。赶到那里时,淡淡的月光里飘荡的团雾一样的呻吟声,仍在树上串来串去。堂哥看了看村主任。村主任看了看堂哥,又把眼光移开,移到斜眼少年这,他跟斜眼少年点了点头——是少年踹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