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五十六章 论祈祷(第2/4页)

我觉得,教会规定不得胡乱冒失地吟唱圣灵口授大卫的圣歌不无道理。在我们的行为牵扯到上帝的时候,必须恭恭敬敬,专心致志,满怀敬意与尊重。这种声音太神圣了,不能只拿它来闲唱闲听。它应该从我们的内心,而不应从舌头发出。允许一个店铺的伙计一边想着无聊的心事一边哼着它解闷是毫无道理的。

当然,拿着记载我们信仰的神圣奥义的圣书在饭厅和厨房里胡乱挥舞也是不对的。从前那叫研读奥义,如今却成了消遣解闷了。这样严肃认真的研读是不应该插空乱哄哄地进行的。这件事必须事先准备,平心静气地进行,每次必须先说这句做日课的序祷文:“永不灰心”,而且要坐姿端正,显得专心致志,毕恭毕敬。

那不是人人都可研读的,需是上帝要求的专事研读的人。恶人、无知的人越读越糟糕。那不是讲给人听的故事,而是叫人肃然起敬顶礼膜拜的历史。有人以为把它译成了通俗语言,老百姓就能理会领悟,那真是可笑之至!他们不完全理解书上写的东西难道只是文字的关系吗?这还用我说明吗?为了给百姓提供这么一点点理解它的方便,他们将百姓推得离它更远了。其他人的完全彻底安安稳稳的无知比起他们这种在字面上做文章、毫无用处、助长狂妄自大鲁莽冒失的有知更有益处,更加明智。

我还认为,人人都来把这么神圣这么重要的经典任意翻译成各种语言,其危险大大多于益处。犹太人、穆斯林以及几乎所有的其他民族,都接受和尊重最初用来写他们的宗教奥义的语言并且禁止篡改和变动。那不是没有道理的。知道吗,在巴斯克和布列塔尼有相当多的裁判官能用他们的语言翻译圣经的[3]?普天下的教会没有比作这样的“裁判”更艰难、更庄严的了。在布道和说话时,解释可以含糊、随便和变通,而且谈的是一个部分;译圣经就不一样了。

一位希腊的历史学家曾正确地批评说,基督教的奥秘当时在大庭广众中传播,落到了卑贱的手艺人手里;人人都可以妄加评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既然贵族们从前曾禁止苏格拉底、柏拉图等大贤哲们谈论和打听德尔福斯的神甫们领受什么任务,如今看着纯洁的宗教奥义在无知百姓的口中遭到亵渎,那些托上帝之福得以了解这些奥义的人,应该感到莫大的耻辱。他还说,在神学问题上君王们行事不是依仗虔诚,而是依靠发脾气;虔诚行事按部就班,稳重节制,符合上帝的道理,合乎公道;但是,一旦它受到人的感情的支配,就会变成仇恨和嫉妒,种出毒麦和荨麻而不是小麦和葡萄。另外有一位也说得对,他向罗马皇帝提奥多西乌斯进言道,争论解决不了教会的分裂,反而会激起分裂鼓励异端邪说;必须避免一切争论争辩,干脆按照古人定下的规矩和信条行事。拜占庭皇帝安德罗第库斯在宫中遇到两名大臣在与洛帕第乌斯争论一个重大问题,便将他们训斥一顿,甚至威胁说,如果继续争下去,就将他们扔进河里。

今天,孩子和女人给年纪最大的、最有经验的人讲解教会的法规,可柏拉图《法律篇》的第一篇就提出,对于为什么要有像上帝命令一样的民法,他们连问都不能问;他还提出,老人们互相间可以交换看法,也可以同官员讨论,他同时又提到:只要没有年轻人和不信教的人在场。

有位主教在回忆录里写道,在世界的另一端有个岛屿,古人称为迪奥斯里德岛[4],岛上舒适宜人,盛产各种树木、水果,空气有益健康;岛上居民信奉基督教,设有教堂、祭台,里面除了十字架没有其他圣像;居民人人循礼守斋,准时向教士交纳什一税,他们人人都很忠贞,一生中只能娶一个女人;另外,他们非常知足,所以身在大海却不知用船;他们又非常纯朴,以致对自己笃信的宗教竟一无所知;这些虔诚地崇拜偶像的教徒,对于不了解他们的人来说简直不可思议,他们对自己的神灵的了解,仅仅是名字和塑像。

欧里庇得斯的悲剧《美那里普》原先的序幕中有这样的话:

啊,朱庇特,除了你的名字,

我对你一无所知。

我年轻时也见有人抱怨过,说有些文章光谈人文、哲学,不谈神学。但是,反过来这样说,可能也有几分道理:神学最好像国王和君主一样,有它特殊的地位;它应该处处为主,而不应为次、为辅;也许语法、修辞和逻辑方面的例子以及戏剧、游戏、演出方面的题材应该从别处去找,而不应从如此神圣的学说中去找;令人肃然起敬的上帝的话,应该满怀崇敬地单独加以研究,它的风格也是一样,决不能同人的说话混同起来;神学家写东西过分像人文学家,这种情况要比人文学家写东西一点不像神学家的情况更常见:圣·克里索斯托姆[5]说:“哲学这个无用的奴仆早已被逐出了神学院,对这个收藏上天学说宝库的圣殿,它连从门口经过张望一下的资格都没有”;人的言语有时非常卑贱,不应使用神的语言中崇高、庄严、训导的方式。于是我就让神的语言,以它的方式替我说出“只能当面向神吐露的话[6]”,诸如运气、命运、机遇、祸福、神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