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正直的人(第4/5页)

蒙田家门口的战争

蒙田又变成了普通人,他就更容易受到攻击了。但他既不狂热,也不左右逢源,因此,他受到两个阵营里的极端分子的怀疑:“在这一派眼里,我是那一派的,而在那一派眼里,我又是这一派的。”一五八五年,国王和神圣联盟的军队包围新教控制的卡斯蒂翁镇;士兵们将当地掠夺一空:“我当时的遭遇,若是落在一个雄心勃勃的人身上,他就会像省吃俭用的人那样去上吊寻死。”然而,蒙田依然心境恬静,拒绝武装他的城堡:“我尽量让我这个角落免受政治风暴的袭击,正如我在心灵深处保留另一个角落一样……在我周围,多少城堡都设了防,据我所知,在法国,像我这样地位的人,把城堡完全交由上苍保护的人只有我一个……我不想吓得魂不附体,也没有半点逃跑的想法。”更糟糕的是,波尔多地区发生了瘟疫,死亡者不计其数,葡萄园一片荒芜:蒙田家雇用的一百来号农业工人被迫失业。蒙田平日非常好客,现在也只好离乡背井,四处寻找避难处。后来,战争远离了,瘟疫平息了,生活恢复了正常。蒙田准备再版《随笔集》,并和卡特琳·德·梅第奇[27]恢复了关系。

一五八八年的《随笔集》

一五八八年,《随笔集》第三卷准备就绪,那是意大利之行、两次连任波尔多市长和战争及瘟疫严峻考验的产物。蒙田前往巴黎,让阿贝尔·朗热利埃给他印刷出版。他还给亨利三世捎去了纳瓦拉国王的一封信:宗教战争已持续三十多年,在这混乱的局面中,两国君主终于试图接近了!可是,蒙田抵达那天恰好是巴黎的街垒日[28];神圣联盟首领亨利·德·吉斯[29]攻占巴黎,把亨利三世赶了出去。蒙田与纳瓦拉国王亨利过从甚密,这是尽人皆知的事,他因此被投入监狱,后来,因为神圣联盟的一个成员被卡特琳·德·梅第奇抓获,作为交换,蒙田被释放出狱。他离开巴黎,到皮卡迪的一位狂热崇拜者德·古内小姐那里小住几周,这是无数坎坷中的一次愉快的间歇。接着,他陪同国王四处流浪,并列席了在布卢瓦召开的三级会议[30],此间,亨利·德·吉斯公爵被谋杀。这对所有希望和平的人犹如冷水浇头。蒙田对政治越来越厌倦,便回他的城堡去了。

顺应自然

蒙田感到自己年迈体衰,肾结石发作的次数日见频繁。于是,他真正解甲归田,致力于修改和增补他的《随笔集》,这是他生存的最终目的。诚然,他对亨利四世登上法国王位感到由衷的高兴:他终于有了一位称心如意的君主!但他年事已高,又不愿受束缚,因此不可能加入新政府;他仅限于向新国王提一些稳重而公正的建议。他寻求过各种哲学的帮助,从今后他要顺应自然,认为“最美好的生命……是过普普通通、合乎人道的生活”。他像他的挚友拉博埃西那样,怀着对天主教的信仰,勇敢地面对死亡。

就这样,这个人悄悄地弃世而去了。他毕生都在逃避时代的种种冲突,安详地超越这血腥的混乱。“蒙田最与众不同并使他成为奇才的地方,是他在那样一个时代,始终是节制、谨慎和折中的化身,”圣伯夫如是说。在蒙田同时代的名人中,比他杰出的不乏其人,如阿德雷男爵[31]、蒙吕克或阿格里帕·多比涅[32],他们总是手不离刺刀。蒙田的生活虽然动荡不定,但他过得平平静静,没有参与破坏和屠杀。虽然初看起来他因为从没有过激行为而成为反传统人物的代表,但他却实践了非凡的品德。《随笔集》描绘了蒙田深刻的“自我”,它已成为人类文明的象征,是世界各国正直人的枕边书。《随笔集》不仅在全欧洲,而且在美洲和亚洲被广为阅读和评论:二次大战结束后,日本出版了《随笔集》全集,一万册在一年中便销售一光。不!《随笔集》不是写给少教人看的,也不是昙花一现,而是那些依然相信人类尊严的人永久而普遍的读物。

潘丽珍 译

[1] 拉伯雷(约1483-1553),法国作家。主要代表作有《卡冈都亚和庞大固埃》。其渊博的人文主义学识为他赢得终身声誉。

[2] 米歇尔·埃康即蒙田。

[3] 佩里戈尔在法国南部,是法国历史和文化大区。

[4] 斯卡利杰(1540-1609),意大利语言学家和历史学家。

[5] 龙沙(1524-1585),法国文艺复兴时期最杰出、最多产的诗人。

[6] 孟德斯鸠(1689-1755)。为十八世纪法国政治哲学家。他的《论法的精神》成为政治理论史和法学史上的巨著。

[7] 萨尔拉为法国南部佩里戈尔地区最秀丽的城市。

[8] 爱比泰德(约55-约135),与斯多葛派有联系的哲学家,少年时代是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