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吕克纳(第2/3页)

你们习惯了自由,像小鸟一样啁啾、鸣啭,在泉边洗濯,夜晚在枝头的窝里栖息。可是,明天人们将把你们用暴力禁锢起来。你们将变得像家禽一样,你们将停止歌唱。不要相信他们的许许诺!他们今天用许许多多礼物压住你们。你们还不够美吗?为什么还要给胳膊套上镯子,给手指套上戒指?他们将把你们少女的头掩藏在头巾下面。

迪卡!戈吉拉!阿班蒂斯!你们靠在坚实的岩壁上,唱起那甜蜜的歌时,当你们跃过岩石的时候,你们每一个人都像位女神。

我将呼唤着你们的名字,波涛将吞没我悲凉的声音。然后,我将听从神的安排。昨天我还爱着阿班蒂斯,明天我将爱上阿纳克托利亚。昨天我还感到有所渴望,今天我却忍受着分离的痛苦,永远是同样的荒凉的感觉。爱情像一个容器,它装满时会溢出,而当它空虚时却必须重新装满,像冬天里雨中的储水池。

我教你们懂得了温柔。在男人发现你们的身体之前,你们经先发现了它。迪卡,你曾让我抚摸,是我的温柔不再使你感到满足,你才要求别人的快乐吗?我的诗歌,我的微笑,都是对你的。这你知道,你玩弄自己的脚趾,这种表示是对我的,那使我感到幸福。女人的爱比男人的爱更隐秘。年迈的男人和他喜欢的男孩一起在大街和广场上自由地漫步,这一个是老师,另一个是学生。双方都努力要成为出类拔萃的人并使别人得到荣誉和快乐。青春和老年,是一个整体,它们必须先分开,然后再重新相聚,交换角色。今后,你们自己也将成为萨福,给年轻的姑娘们上课。一切都将在时间的长河中绵延不断。

我喜欢倾听年老的智者们讲话,观察他们那曾留下汗水和泪痕的面孔,我看到了他们过去的辛苦和未来的忧虑,年轮爬上了他们的手腕,棕色的老人斑使他们的皮肤望而生畏。在我的诗歌中,人们找不到凯尔克拉斯的名字,他是我的丈夫,他曾经想控制我。我忘却了男人们给我们造成的欢乐与痛苦。一个男人把我变成了我的女儿克勒斯的母亲,我又不得不把她许给一个男人,正如我现在不得不把你们奉献出去一样。

我的话语消失在我曾教给你们唱的歌中。你们就要离开我了,但爱罗斯 仍留在我的身旁。当你们年老的时候,你们要想着萨福。她在你们年轻的时候,已经老了。

快乐将在温暖的阳光里与你们为伴,快乐在花园中,快乐在反射着光辉的波浪里。女人爱的是长久的、永恒的东西,男人爱的是能带走的东西。他们爱马,他们爱船。

姑娘们一年年长大,愿你们为她们感到高兴并使她们快乐!过一会儿,我将把自己打扮起来,为的是越过阿赫隆 的这最后一次旅程。如果死亡是一种更美的东西,神就不会长生不老了。他们将在哈得斯 生活,留下,不再回到人间。我站立在洛伊卡得山的岩石上,当我的脚想跳起来时,我的双手却紧紧地抓住岩石。轻飘飘的茴香草的茎杆就足以将我擎住。难道我得等着,让卡隆 来接我吗?为什么我不心甘情愿地做将来必须做的事情?

年龄将使我佝偻吗?我的理智会迷乱吗?我的声音会消失吗?众神啊!萨福将变成什么人?当我迈着死亡跳下去时,谁将拉住我的手?难道往日的幸福不再使我感到温暖了吗?难道我不再是萨福一累斯博斯山上人人赞扬的女诗人了吗?难道我必须回到怨声怨气的女人合唱队中去?

我爱年轻的法翁!为了得到他,我竟把你们全奉献出去。去吧,我的姑娘们!

李士勋 译

□读书人语

在姑娘出嫁之前聆听到的训词中,最辉煌的大约就是这篇布吕克纳写的《你们不要忘记翠鸟的名字——萨福在累斯博斯山上致离别的姑娘》。

布吕克纳是德国女作家,其散文集《假若你讲了,苔丝德蒙娜》,11篇文章均以历史上或名作中著名女人之口吻,道出她们的内心世界。

萨福是古希腊伟大的女诗人。

她对即将离开自己,总有一天不可避免地投入男人怀抱的姑娘们,表达了无比深情地祝福、喜悦、规劝、惋惜,甚至愤怒。

这种复杂的情感就不仅仅是一位母性的感情,虽然萨福对迪卡、阿班蒂斯和戈吉拉这些少女相比,已是年老的女人。

萨福胜过寻常女性之处,在于能够体味女性之美。体味一词,深意存焉,文后将会谈到。女人爱情的向度,只有一端,即从男人那里得到或将要得到什么样的快乐或是痛苦,这是女人毕生读不完的大书。然而萨福高踞累斯博斯山顶,大谈女性之美。这是只有男人才能知道的事情。

有资料说,萨福是一名同性恋者,这是使我阅读此文感到不快的原因之一。对于女性,她不仅体味、还能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