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因斯坦(第2/2页)

讲到这里,我想起了群众生活中最坏的一种表现,那就是使我厌恶的军事制度。一个人能够洋洋得意地随着军乐队在四列纵队里行进,单凭这一点就足以使我对他轻视。他所以长了一个大脑,只是出于误会;单单一根脊髓就可满足他的全部需要了。文明国家的这种罪恶的渊薮,应当尽快加以消灭。由命令而产生的勇敢行为,毫无意义的暴行,以及在爱国主义名义下一切可恶的胡闹,所有这些都使我深恶痛绝!在我看来,战争是多么卑鄙、下流!我宁愿被千刀万剐,也不愿参预这种可憎的勾当。尽管如此,我对人类的评价还是十分高的,我相信,要是人民的健康感情没有被那些通过学校和报纸而起作用的商业利益和政治利益蓄意进行败坏,那末战争这个妖魔早就该绝迹了。

我们所能有的最美好的经验是奥秘的经验。它是坚守在真正艺术和真正科学发源地上的基本感情。谁要是体验不到它,谁要是不再有好奇心也不再有惊讶的感觉,他就无异于行尸走肉,他的眼睛是迷糊不清的。就是这样奥秘的经验——虽然掺杂着恐怖——产生了宗教。我们认识到有某种为我们所不能洞察的东西存在,感觉到那种只能以其最原始的形式为我们感受到的最深奥的理性和最灿烂的美——正是这种认识和这种情感构成了真正的宗教感情;在这个意义上,而且也只是在这个意义上,我才是一个具有深挚的宗教感情的人。我无法想象一个会对自己的创造物加以赏罚的上帝,也无法想象它会有像在我们自己身上所体验到的那样一种意志。我不能也不愿去想象一个人在肉体死亡以后还会继续活着;让那些脆弱的灵魂,由于恐惧或者由于可笑的唯我论,去拿这种思想当宝贝吧!我自己只求满足于生命永恒的奥秘,满足于觉察现存世界的神奇的结构,窥见它的一鳞半爪,并且以诚挚的努力去领悟在自然界中显示出来的那个理性的一部分,即使只是其极小的一部分,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许良英 范贷年 译

□读书人语

李政道先生曾痛切地说,他在美国讲学多年所见到的最不讲道德的学生,就是从大陆去美国的中国留学生。我们不能把个别留学生素质不高的原因完全归咎于他们本人,也不能完全归咎于他们长期生活于其中的社会主义祖国,但却不能不承认我们在宣传教育上的曾有过的失误:我们总是强调为共产主义理想、为人民利益而牺牲个人的一切,而没有想到能真正为理想献身的人在个人品格上应具备的起码修养;总是强调资本主义社会的道德是损人利己的,社会主义的道德才是高尚的,而对现实社会中多数群众的实际道德水准并无确切的了解。这样,个别留学生按他们心目中的所谓西方没落道德去盲目追求个人利益时,突然陷入格格不入的境地,原来人家也并不崇尚卑劣的利己主义,反倒是原以为高尚的自己实际上道德浅薄。看起来,真永远是善与美的基石。要真正批判西方道德,首先必须知道人家究竟有着怎样的道德。读爱因斯坦的自白,长于批判的革命群众不难发现其思想的谬误和局限(这些其实也还应仔细追索其由来和实质),但恐怕将难以理解这位西方学者竟也会认为“人是为别人而生存的”。竟也有“对社会正义和社会责任的强烈感觉”,竟也感到“人们所努力追求的庸俗的目标——财产、虚荣、奢侈的生活——我总觉得都是可鄙的”,大概会本能地斥其为虚伪吧?这种批判才能和认识习惯,尽管从本质来说是那样可笑幼稚,但实在让人笑不起来。我个人也曾受过此种训练,也曾将这种才能和习惯看作天经地义的合理存在。那么,从改变这点入手,不要以大批判开路,怕是真实地观察世界、认识人生的开端吧?这也许不仅能使我们与西方哲人沟通心灵,也能帮助我们真正树立起自己的世界观来。 【张永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