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达夫(第4/4页)

“可怜得很!我们把它去向天井里埋葬了吧!”

点了灯笼,用银针向黑泥松处掘了一个圆穴,把这美丽的尸身埋葬完时,天风加紧了起来,似乎要下大雨的样子。

拴上门户,上床躺下之后,一阵风来,接着如乱石似的雨点,便打上了屋檐。

一面听着雨声,一面我自语似的对她说:

“霞!明天是该凉快了,我想到上海去看病去。”

一九二八年八月作

□读书人语

文人,大都有暴露癖,不但愿将自己的身世经历公之于世,甚至愿将自己内心最隐秘的角落也展示给大众来看,郁达夫尤嗜于此,高兴时作文,悲伤时更作文,得意时不瞒于人,失意时更欲自我表白。文学为作家的自叙传,在郁达夫盖不虚矣。本文便将他于大革命处于低潮时避居上海郊区的寂寥惆怅,渲染铺写得淋漓尽致。文章先是写租房的原委,次写乡居的清幽,笔浓墨重,反复絮谈“神经衰弱症”的慵懒。继而笔墨突然清淡起来,冷静地记写了妻子入屋点灯,发现死蛾并呼叫自己入屋去看,夫妇共同将蛾藏于泥中这一细小的生活图景。前后文似不衔接,实则生动地反映出飞蛾扑火而亡对作者内心的震动。飞蛾并不在乎自身的痛苦,为追求一点点光明甚至不惜自己牺牲的生命,这对于在追求光明途中稍遇挫折便颓废的人来说,不正是无言的警省吗?作者之所以不再絮谈个人的苦闷,而惊异于美丽的死蛾,“默看了一分钟”,忽生葬虫之爱心,显然有动于中。文末云:“明天该是凉快了,我想到上海去看病去。”也该是头脑忽然清醒,想到去医心病(脑病)了吧?前半篇对个人苦闷渲染得越浓,后半篇的疏淡之笔致才显得愈见情味。大手笔与凡夫究是不同,笔墨韵味的变化与作者内心感情的变化相应无间,随笔点染而功力自见。 【张永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