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旅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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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旗亚总算恢复正常,驾驶它再次翻过阿尔卑斯山,南下进入意大利。只要不出毛病,还是十分快意的车。综合大家的说法——意大利车似乎多少有这样的倾向,只要不出毛病,十分快意。这蓝旗亚Delta也是如此。性能不是特别好,低速“吧嗒吧嗒”响,高速稳定性有问题,但以二挡三挡忽一下子加速旋转引擎时的吸大麻般的快感,简直妙不可言。我这人虽不大喜欢开快车,但那种感觉实难舍弃。引擎即刻作出反应,整个弹回身体,很想摸摸它脑袋说“好了好了”。可若是动弹不得,无异于大件垃圾。本来想从黑森林开往斯特拉斯堡,但毕竟对车没信心,遂转念返回意大利。

通过国境检查站,驶入红白绿三色旗飘扬的意大利,不由得舒了口气。说来奇怪,甚至有些觉得像回到了自己的国家。下雨下得忍无可忍,食物的黄油味也呛鼻难闻。风光固然秀美,但若日复一日老看阿尔卑斯、教堂和湖水,再秀美也看腻了。翻过国境山顶,天光都骤然一变,无论什么看起来都明晃晃光闪闪的。歌德在《意大利纪行》中兴奋地写了从奥地利进入意大利时感觉到的明媚,其心情十分理解。意大利实在是为上天所宠爱的土地,温暖、美丽,而且富饶。

从德国和奥地利穿过阿尔卑斯国境线返回意大利时,周围的汽车顿时变得狂野起来。不过狂野也自有其规则和倾向性,习惯了会慢慢觉得理所当然,至少不再有最初感觉到的蛮横。我毕竟是刚拿到驾驶执照就来欧洲的,贴着嫩叶标签在罗马街头兜来转去,兜转之间,觉得开车这事不过如此而已(想来也够后怕的)。所以对我来说,回日本在东京街头的驾车体验和东名高速公路的交通状况,坦率说来要严重得多。

不错,意大利的开车人是够蛮横的,可是开车人脸上和车的行驶都有一个个表情,容易读出动向,相距二三十厘米时可以闪过对方或对方闪过自己。然而回到日本就读不出表情来,因而把握不住火候,十分可怕。而在德国,德国人开车大体遵循阶级社会式的秩序,非常正规。所以,越过国境南下目睹阿尔法·罗密欧和菲亚特鼻尖对鼻尖气喘吁吁的情景,深深感到自己回到了意大利。

回到因休假而空空荡荡的罗马,过了一段安静日子。盛夏的罗马有其他季节所没有的独特风情,路上行人寥寥无几,来往的汽车也少得可观。惟独这个季节那令人头痛的路面停车也全然不在话下,喜欢停哪里就停哪里,悉听尊便。人和车都如此之少的空旷的罗马也分明是座极妙的城市。

我家前面有几辆焦头烂额的菲亚特500,已停了好几个星期。一动不动趴在夏日阳光下的汽车因风吹雨打,早已变得满身泥巴狼狈不堪,有的成了孩子们涂鸦的对象,有的轮胎被放光了气,雨刷上夹着的宣传单变成黄色。想必是太太们平时购物用的车,但它们的主人已带着一家老小开更大的车去休长假了。被置之不理的CINQUECENTO们毫无抱怨(想抱怨也抱怨不来)孤苦伶仃地在路上看着家门。

午后的阳光热得叫人头晕,但一进入背阴处,就凉丝丝的很舒服。时而有热气呼一下子扑来,但除却这点,比日本的夏天好过得多,空调也用不着。午饭后拉下百叶窗大致睡一个小时的午觉,这时间里街上寂无声息。晚上走到外面,在路旁咖啡馆吃granite(果汁冰糕)。提起意大利,一般人喜欢gelato(意式冰淇淋),但我喜欢granite,凉凉的,不很甜,酸得厉害。因为是用真正的柠檬做的,酸是不马虎的,而且随处掺有柠檬籽。一说起意大利,我就想起柠檬granite。

阳光异常晃眼,街上行人全都戴着深色太阳镜。不久,太阳落了下去,人们开始在台伯河畔散步,看见有人在敞篷船上吃晚饭。圣天使堡广场(Castel S.Angelo)的舞台上,身穿花哨衣服的拉丁爵士乐队开始调试乐器。白天热得瘫痪的狗们也终于喘过一口气,这里那里跑跑颠颠。

这个时节无论市场还是副食品店统统关门,买食物要费一番辛劳,去超市也只有冷冻食品、干食品或罐头。头发长了想去理发店,转遍整个罗马城,一家都没找到。这个国家连理发店都休假三个星期。后来回东京,我对常去的理发店里的人说起,对方说他们连正月休息三天都觉得对不起人。若是意大利理发师傅听到这话,一定怀疑自己的耳朵。

过了些时日,这样的夏天也结束了,人们渐渐返回城里,车也开始增多,转瞬之间大街小巷满是车辆,控告并排停车的喇叭声响彻街头——往常的罗马回来了。我从窗口看着如此街景,写了几个短篇小说。好歹有了写小说的心思。一气写完短篇,搞了几桩翻译。一来二去,我们离开罗马的日期临近了,即将返回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