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拉·托雷克里(第4/8页)

“的确。”我说。

“我父亲的退休金比我的基本工资还多,不像话的国家!由于做这样的事,在财政赤字上已经破产了——等于国民从国民身上抢钱。”

“和日本相反,这方面。”

“是的是的,是相反。”乌比点头,“在这点上,我觉得日本人够可怜的。日本国家本身有钱,可是国民生活相比之下很难说多么富裕。休假少,地价高,纳税多。非我瞎吹,意大利人几乎不纳什么税。老实纳税的只我们这类公务员(他在外交部工作),其他人简直一塌糊涂。意大利经济一半以上是地下经济,国家掌握的资金动向估计不到整体的一半,所以意大利人每一个都比统计数字上的有钱,毕竟不上税嘛!上次你不是见到我妹妹玛利亚·露西娅了么,她在米兰税务署工作,她说那简直不成样子——去催交税款,竟然一个交的也没有,根本不打算交,鼻涕一把泪一把诉说自己过着如何如何苦的日子,交不起什么税款。意大利人在这类事情上真是能言善辩。玛利亚·露西娅也当真同情起来,说税款由我替你垫上,她也是有点莫名其妙,虽说是我妹妹。”(※一年后,玛利亚·露西娅因精神官能症住院)

“是莫名其妙。”我也赞同,“那地下经济,举例说是怎么回事呢?”

“啊,最大的是黑手党。”乌比介绍说,“这类组织意大利全国大大小小多的是。另外,这个国家的人,很多人有几种职业,我的同事中也很多。白天在外交部工作,晚间在托拉斯特拉(Trastevere)的爵士乐俱乐部吹萨克斯什么的。实际上白天在外交部睡大觉,哈哈哈。这些人根本不申报副业收入。社会结构也是这样子的。若是有哪个政治家要纠正这种结构,内阁第二天就得垮台,所以谁也不着手。国民任意而行。你瞧,全都有三个星期休假:暑假、圣诞节、复活节。一家老小每个星期都在高级餐馆吃饭,阿玛尼啦华伦天奴啦,尽穿花大钱的衣服……同日本的工薪层相比,你不认为过得阔绰?光靠工资那是做不来的。”

“像是蛮好的国家啊!”我佩服道。

“国家这东西,看样子要破产却怎么也破产不了的。”乌比俨然在讲别人的事。

在此进入收费公路,却不见收费站里有人收费,于是我们没交钱。

“收费员闹罢工,”乌比说,“动不动就来一次。”

如此罢工,自是难得。若是日本,这种时候想必是管理人员出来收费。

“墨索里尼是在大胆变革国家结构上唯一获得成功的政治家。”乌比说,“没有让国民说长道短,不那样就无法在意大利人面前搞像样的政治,因为发牢骚成了国民的买卖,一一听他们发牢骚根本搞不了政治。墨索里尼把黑手党都干掉了。他唯一的失败是夸大了意大利人的作战能力,让意大利人打仗可就完蛋了。”

接着他开始谈论意大利人的事务处理能力和劳动积极性。

“春树,意大利地狱和德国地狱的故事可知道?”

“不知道。”我说。

“是这么回事,地狱入口有个传达员,询问死者:去意大利地狱还是去德国地狱?死者问有何区别,答说没有区别,都捆紧吊起来,一日三次把整个人往粪坑里泡,脑袋都不露。意大利地狱由意大利人操纵吊缆,德国地狱则由德国人操纵。你选择哪个?”

想了想,但想不明白。

“绝对要选意大利地狱。因为三次有两次忘掉,哈哈哈。”乌比笑道。此人说意大利人坏话时显得最为开心。我觉得好像很难说她妹妹就莫名其妙。

“跟你说,春树,你可晓得一辆大众车上拉四个德国人和八个犹太人的方法?”

“不晓得。”

“前排座拉两个德国人,后排座拉两个德国人,烟灰缸上装八个犹太人,哈哈哈。”

“哈哈哈。”

菲亚特就在这样的气氛中沿着免费的收费公路向西北行驶。我家老婆和乌萨克在后排座东拉西扯地说着女人间说的话。

派驻东京工作几年后返回罗马的乌比受了逆向文化冲击(culture shock),憎恨起罗马来了。

“如果有人想得神经病,就该到罗马来。我在这座城市磨损了生命,这里是地狱,不是人住的地方。除了罗马,我哪里都去。苏丹也好阿富汗也好洪都拉斯也好伊尔库茨克也好哪里都好,只想快快离开罗马,越快越好。日本不错,也蛮受女孩子喜欢。”(往后面瞥了一眼)“东西也好吃。六本木的‘田舍屋’让人怀念,贵是贵了些。”

“‘北国之家’如何?”

“唔唔,那里便宜,那里也不错。”他点头。“意大利大使一次去麻布一家小有名气的意大利餐馆用餐,先点了葡萄酒。不料男服务生这样说道:对不起,法国葡萄酒刚刚卖完,只有意大利的,请忍耐一下好吗?大使勃然大怒,哈哈哈,那是要发怒。随即掏出名片,说自己乃是干这个的。男服务生吓了个倒仰,天翻地覆!经理出来一遍又一遍道歉。整个大使馆捧腹大笑了好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