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斯派赛斯岛(第10/19页)
6点半,照明熄了,不是“关于生理”(理所当然)而是《李小龙传奇》开始了。可这个也同样一塌糊涂——李小龙没有出场,出场的是一个酷似李小龙的莫名其妙的演员。演的倒是李小龙的一生,但痛快地说,电影完全无可救药。可是毕竟进场了,决定看到最后。
放映当中一只猫从银幕前踱着四方步走过。一只硕大的黑猫,就像暗示李小龙英年早逝似的从右至左缓缓穿过舞台。二十秒后又以同样步调由左往右来了一次。
“什么,那是?”我愕然问。
“猫吧。”老婆说。
“电影院怎么会有猫呢?”
可是,猫进入电影院从银幕前穿过在这岛上似乎并非什么稀罕事,谁也没有大惊小怪。就连拿吵闹当买卖做的小孩子们也无动于衷。想必若非马和骡子,他们是不会吃惊的。
电影开始后,孩子们马上盯视银幕变得安安静静。不料这回大人们接盘嘈杂起来。中途进来的人发现场内熟人互相“哟哟”打声招呼倒也罢了,问题是那也没完没了。一团漆黑中居然能分辨对方面孔,端的十分了得。不过话说回来,希腊人视力似乎好得出奇(的确,除了老人,希腊戴眼镜的人少而又少),见面马上“哟哟”两声。
“哟,不是科斯塔吗?”
“怎么搞的,原来是扬尼斯嘛,过这边来,坐坐!还好,你小子?”
“还好、还好。你这家伙呢?”
“啊,我倒还好,可我家里的……”
“你家那位情形不妙?”
“不不那不是的,是家里的她妈,对了,就是科林特斯那个守寡的母亲情形不妙,前天住院了。”
“不好办呐!那,你家那位去科林特斯了?”
便是如此内容(内容是我随便想像的)在后头无休无止。本该回过头吼一句“别说了到外面说去”,可这终究是别人的国家,再说——不知幸与不幸——电影又无聊,于是忍住火气。但其他观众似乎毫不介意,全都默默看电影,无人抱怨。我以为是功夫片所使然,不料下次看罗伯特·安利可(Robert Enrico)——令人怀念啊——的《以爱者的名义》(For Those I Loved)那部影片(非常地道的好影片)时气氛也大体如此。于是我想这恐怕仅仅是一种地方特色。若在四季电影院里如此胡来肯定大触霉头。
另外,希腊放电影过程中,胶片必定“咔嚓”断一两回,场内亮灯十多分钟。这意味第一盘胶片放完接第二盘(或第二盘放完接第三盘)。这不限于希腊,意大利也同样。权当中间休息也未尝不可,问题是方式甚为唐突,让人万分扫兴。本来买两台放映机即可解决,但这里的人们似乎没觉得什么不便,全都趁此时机或上卫生间或吃巧克力或总结前半场或鼓足精神迎接下半场。科斯塔和扬尼斯仍在谈论科林特斯岳母。通道角落里猫一个劲儿舔它的睾丸。小孩子们以椅背为对手“嗨唷嗨唷”练功夫拳。不知谁又大声吹口哨。“室兰·仙台”不失时机地冲了过来。缇坦尼亚电影院的夜晚便是如此野性地越来越深。
来自荷兰人的信、岛上的猫
刚到斯派赛斯岛时,打扫房间的阿婆在房子里等待我们递给钥匙。瓦伦蒂娜这样安排的。她说阿婆会为我们打扫房间,并介绍在那里生活的详细程序。这固然求之不得,头痛的是这位老婆婆半句英语也讲不来。她的儿子倒是住在旁边,可他还是小学生,几乎不会说英语。无奈,只能用只言片语的希腊语交谈。以我的希腊语水平,事实上不可能问得很具体,如“这个热水器打开电源后需要等多长时间才能出来热水”以及“炸完东西的油扔在什么地方合适”等等。能打手势的靠打手势解决,其余的只好想开些——车到山前必有路。
“车到山前必有路吧。”我说。
“可你学那么长时间希腊语学什么来着,到底?”妻惊讶地说。我因为想旅居希腊,一年时间里每周去明治学院大学听一次希腊语讲座。
“喂喂,什么热水啦菜板啦漂白剂啦,这些特殊单词教科书上怎么可能出现呢?说到底,你在外语学习方面就是过于追求实用。”
“你也太不追求了么!学法语时也同样吧——《局外人》能读下来,路却问不明白!”
“有什么办法呢,本来就这种性格,说话不擅长的嘛!你若是不满意,别依赖别人自己学不就得了!”
如此争吵时间里,阿婆和儿子一直笑眯眯盯视我们,像是说“这两人在说什么呢”。
“那个就算了,你先问问扔垃圾的事好了,星期几扔在哪里?这可是再要紧不过的。”妻说。
我手指垃圾箱问:“星期几·可以·把这个·拿出去?”
对方听明白了。“星期一、星期三、星期五早上。前一天晚上拿出去就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