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第2/2页)

四年光阴等闲过,忽然已到离校时刻,自觉一事无成,心情沉重,怕自己成不了一等一的事业,做不了一等一的人,从此为五斗米折腰终老,变得庸庸碌碌,只识得人生有无法逾越的空虚。

不带走的书第一个想到送你,书页上随手写的眉批请包涵,若有荒唐话,一笑置之即可。几首诗稿,请你做纪念,也是一笑置之即可。

看完信,她的心情稍稍往上扬。

那些书大多是志文出版社新潮文库翻译的世界名著,有几本她也有。譬如波德莱尔《恶之花》,他在扉页上引述诗句:“我的青春只不过是场阴郁的风暴。”

她迫不及待翻阅。他跟她一样,读书喜画线写眉批,密密麻麻,仿佛与作者对答。有一本《生之挣扎》吸引她的目光,美国精神分析大师梅宁哲医生著,探讨自杀。他在蝴蝶页写着:“关心病人的生理,同时也应了解病人的心理。”又写:“环境虽似惊涛骇浪,心情却如霁月风光。”显然他认真阅读,书页上处处写着评语、疑问。让她陷入沉思的不是这书的内容,而是以如此细腻方式读这书的人的心理状态。这是一本特别的书,他在想什么?这是第一次,她对他起了奇异的怜惜之心。理由很简单,她在他身上看见自己。

她决定去看看什么样的土壤养出这个人。无论是进一步还是退一步,现在都在边界上。

我总是向往边界。生与死之间,族群与个我之间,核心与畸零之间,权威与奴役之间,陆块与离岛之间,骄阳与酷寒之间。我总是往边界游走,像穿戴华裳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