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周记(第3/6页)

星期三

早晨醒来,想起昨夜喝酒的事儿,内心不安。我最近控制力越来越差,屡屡喝大,放任自流,已经造成很多无法挽回的后果,这种状态真是不适合出门,这种时候就应该一个人在家待着,我有点后悔这次来云南了。

下楼到餐厅,向那位女士道歉,请她原谅我酒后失德。美国人不爱道歉,我跟他们不一样,我道歉没问题。他们看了电视早新闻的人说,美国也道了歉,机组人员今天回家。

今天的日程是去石林参加几个节,接待方找了辆警车在前面开道,说那边堵车,不这样很难准时到。

我们一个男车,一个女车,加上那辆警车上了路。在高速公路开了一会儿又下来了,说是去看一个全国最大的鲜花批发市场,那儿卖花跟卖菜似的。到了,果然大,那帮女的又钻进去了,我没下车。

二十分钟后上车又走,在高速公路上开了一会儿又下来了,说去看一个亚洲最大的高尔夫球场。那个高尔夫球场在几个山头上,很多房子没盖好,搭着脚手架。到了会馆门口,处长去和人家联系,说这帮是旅游节请的客人,领导很重视,让人家带我们参观。人家很客气,让我们一人上了一辆电瓶车,带我们上山。一个来打球的人问球童“他们不打球也能坐这车”。

山上风很大,有点凉,我坐在车上生自己的气,谁也不怪,就怪我自己,贪图蝇头小利,受人摆布。随行的摄影记者回头拿镜头对准我,我跟他说“你能不给我照相吗”。转了九个洞下来,处长又叫我去观景台看湖,我不礼貌地回绝“不看”。我找到徐虹,跟她说我能不去中甸吗,我想十四号直接从昆明回北京。她说行。

再上路就一直开下去了。到石林是中午,在宾馆住下,吃了些简单的饭。这个饭大家都觉得好吃,比较家常。吃完饭后来了两个彝族女孩子导游,穿着民族服装,自称阿诗玛,她们带我们逛了逛石林。这个石林我来过,再看也还是那样儿。导游的幽默都是编好的,民间故事也无非是男欢女爱那一套,听着挺累的。

再回宾馆,休息片刻,准备去看彝族的“赛装节”和“斗牛节”。这时我腹泻了,可能是昨天酒喝多了,也可能是今天中午鸡汤太油,我喝了两碗,从我做了胆摘除手术,我就不能吃太油的东西,一吃就拉稀。我名正言顺请了假,回屋上厕所。确实是腹泻,我把一卷纸都用光了。这中间我就睡觉。

下午他们回来说“赛装节”还挺好的,有些姑娘真是好看,去了不遗憾。

晚上到另一个宾馆吃饭,有官员作陪。这个官员是学经济学出身,话讲得大胆,也生动,有个人见解在里面。谈到云南有些少数民族的走婚制度,他表示不同意那是母系社会的残余。他是从民族溯源看这个问题的,他认为有些少数民族是蒙古人,如果是,那就不可能保留母系社会的习俗。谈到我们的干部选拔制度他也有很生动的比喻。同桌的另一个官员笑着说他是非党的。

饭后去看“火把节”,在一个山坳里,四周安了座椅,有一个多层的主席台。县长介绍来宾,很多副职和“原党组成员”。演出开始是一个团体操化了的改头换面的祭神仪式。音乐中有低沉的咒语,一个男演员方阵晃着膀子入场,他们的表情接近痴迷。

演出完了在场地上生了几堆篝火,山上的人都下去围着火堆跳舞,从山上看下去倒也是人山人海,场面欢腾,有点大型锐舞派对的意思。

回到宾馆,打了个电话,聊了会儿天。出来侦察了一番,发现楼上有个没人的歌舞厅卖酒,约了昨天被我得罪的女士上去坐。聊得还行,误会都消除了,又聊了一些隐私,以示彼此信任,都没拿对方当外人。喝完一瓶“云南红”,下楼睡觉。

星期四

一早出去遛弯,石林中有雾,彝族农民牵着牛在巨石间一小块一小块的红土地上耕种,狗在路上跑,小孩也在路上跑,一幅小家小户单干的情景。几百年前中国画就歌颂这种场面,当做一美,今天再这么画,得叫装孙子了吧。

县长和管文教的副县长来送行,大家一起吃早饭,喝豆浆吃油条,还有辣酱豆腐。两位县长都是少数民族,那位女副县长还穿着民族服装,叫我们猜,后来告诉我们她是佤族。县长是彝族,教师出身,学过中文。他说他的孩子已经不会说彝话了。我说我是满族,也不会说满话。吃完饭大家合影留念,然后上车去另一个地方看溶洞,还是一个男车,一个女车。

这是条村镇间的公路,有些地段是丘陵,车开得很快,也很颠。我们在车上聊天,阎连科说他们老家河南一个复旦毕业的县长如何使尽浑身解数给县里办事的故事非常有意思,直接写出来就是小说。这位县长最匪夷所思的想法是申请贷款去俄罗斯把列宁遗体买回来,放到他们县的森林公园供人瞻仰。初听可笑,待听了他一系列所作所为就觉得这是顺理成章的,在中国很多地方荒诞就是现实。李敬泽讲了一些为老不尊的老作家、地方文霸的荒唐事,听上去恍若隔世,都是左琴科笔下的题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