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阴(第5/10页)

虽然这和他无法干脆决定离婚的暧昧态度有关,但同时也是受到了春天独特的忧郁天空景致的影响,或许也有探望水口时受到刺激的因素。

久木去看水口,是在三月中旬,历书上记着“桃始笑”的日子。也就是桃花开始笑舞春风的日子,不过水口住的那家医院的大门口,仍盛开着红梅和白梅。

久木照水口太太指定的时间于下午三点到达医院,她已经在走廊里等着了,并立刻引他到旁边的会客室交谈。

久木早说要去探望水口,可她一直说希望再等一阵子,所以一直等到今天。

“手术总算结束,人也精神点了。”

水口太太说明推辞让他来探病的理由,但表情阴郁。

久木有种不祥的预感,仔细询问了病状,听说是做了肺癌切除手术,但病灶已经转移,医师说最多只剩半年。

“他本人知道吗?”

“我没告诉他,只说坏地方已经切掉,没事了。”

水口太太把久木先带到会客室,就是为了在他见水口之前串好话。

“拜托你了。”

久木点点头,走进病房,水口的精神看起来比他想像的要好。

“好久不见,欢迎欢迎!”

水口带笑的脸上除了肤色有些苍白带黄外,跟以前几乎无异。

“本想早点来的,可听说你要动手术,所以现在才来。”

“唉! 这下可真惨,不过已经没事了,你放心!”

水口要久木坐近些。

“看来很有精神嘛!”

“光是手术还没什么,可是抗癌剂让我一点食欲都没有。不过下个月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

久木想起水口太太说病灶已经转移,水口只剩半年寿命的话,但马上又装做没事地说:“快点回来吧! 你不在,马龙公司那边也麻烦吧!”

“这没什么,公司本来就不会因为一两个人不在就做不下去的。”水口说话意外地清醒,但随即话锋一转:“疾病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东西,总在人们意志消沉的时候出现。”

“是去年年底吗?”

“那时也跟你谈过,老实说那时真的是有些灰心丧气,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否定了,就在这心绪消沉时身体也觉得不对劲儿,到医院一看,是癌症。”

是在水口从总公司的董事位置外放到子公司,过了年正式升任子公司社长时突然发的病。

“我想是因为被外放才得这病的。”

“怎么可能? 不会有这种事吧!”

“可是在那之前一点异状也没有。”

如果真是那样,那就是对工作的热诚和紧张抑制了癌细胞扩散吗?

“像你多好,看起来精神抖擞的。”水口意味深长地仰望久木:“我也真该像你一样好好游戏人生,任性妄为地生活就好了。”

“来得及,没问题。”

“变成这样怕不行啦! 人总归要老死,必须在能做的时候就做想做的事不可。”

仔细一看,水口略增皱纹的眼尾微渗着泪水。

结束三十分钟左右的探病时间,久木走出病房,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催促着似的,思绪纷乱激昂。

感觉被什么催促,是因为目睹和自己同年龄的人得了癌症,死亡逐步接近的事实。当然,过去也不是没有碰过比自己年轻的人死去,可是水口是他老早就认识,又是进公司后一路谈得来的好朋友,冲击也就特别大。

当他再次想到自己也到了这个年龄,已不再年轻时,就觉得被无可名状的事物逼赶着。还有,让他心中深感莫名激动的是他切身体会到了水口所说的“人必须在能做的时候去做想做的事不可”。

水口死亡当前,确实后悔他以前的生活方式,在旁人看来,那是一往无前的充实人生,但他本人还是有无奈的情绪在他心中打旋。姑且不论那是工作或是与女性的爱恋方面的事情,总之就是有悔。

人的一生就算看起来波澜万丈,结束时回顾过往,或许意外地只见平庸。在这个意义上,无论怎么生活似乎都会有悔恨,但仍然不希望在死亡之际还有感觉失败或当初真该如何如何的懊恼。

久木再次回想起水口说着后悔时眼中含的泪。

我不要像他那样遗憾地结束一生。久木这么想的瞬间,脑海中浮现出凛子的面容。

此刻,和凛子的恋情正是久木最大且惟一的生存价值。也许有人会说对女人倾注如此热情像什么话,但工作和爱情对人来说,都是值得倾注一生的大事。而现在,自己也正倾注全部精力活在独占爱恋一个女人的大事业里。这么一想,体内自然精思泉涌,一颗心早已奔到凛子等待着他的房间里。

是樱花季节即将到来前有些阴郁的午后。

距离开花时间还有点早,但暖和的天气已让花蕾膨胀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