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阴(第4/10页)

“真是奇怪……”

此刻,久木只能这么说。

“总觉得我们两个人的情况刚好颠倒了。”

以为会被休掉的凛子却陷在婚姻的桎梏里,以为不会轻易离婚的久木反而被迫离婚。“好奇怪……”

久木呢喃着,凛子轻声问他:

“你不是后悔了吧?”

“为什么这么说?”

凛子问他“是否后悔了”,可他又怎能答说“正是”。

两人的关系一径加深至此,又怎能在这种时候表现出软弱。但若退后一步,老实问问自己的感觉,确实就有些气馁,多少有点心虚。

以前是那么憧憬离婚,一旦真要给他自由,却又为何如此惶恐而摇摆不定? 是怕被排斥在社会认可的婚姻框框外而感到不安? 还是并非自己主动开口,而是对方突然提出的离婚,自己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凛子察觉到久木心意不定,低声说:“你要是后悔,回去也可以。”

“回去哪里?”

“家里……”

“现在?”

“你不是对太太感到愧疚吗?”

“我对家已无留恋。”

“真的?”

久木慌忙点头:“我不回去。”

“我也不回去。”

久木才点头,马上又想起凛子还被紧紧束缚在婚姻桎梏中。

“可是,你……”

“我就这样耗下去,现在回去也没有用。”

“可是他不同意离婚。”

“这种事情,我才不在乎,就算不能离,我的身子还是自由的。”

“不怕别人说闲话?”

“随别人怎么说我都无所谓。”

凛子毅然决然的态度激励着久木,久木也告诉自己确实应该如此。

从二月底到三月之间,久木过着惶惑不定的日子。

太太提出离婚要求后,久木偶尔也会回家,他们夫妻之间没有特别的争吵和谩骂。表面上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淡然,使久木偶而会忘记她曾逼他离婚的事。

每逢这种时候,久木会忽然觉得,太太虽然提出了离婚,但现在可能后悔了。

然而她只是表面上保持平静,其实心意毫无改变。直到三月初回家时,发现桌子上放着离婚证书。那是太太特意亲自到区政府领回来的吧,只见她已在上面签了“久木文枝”的名字并盖了章,久木只要在旁边也盖章,签上自己的姓名,离婚就将生效。

久木对这种事竟如此简单而感到惊愕迷惑。

如果只在上面签名盖章就离婚了,那过去二十五年来费心经营的家庭生活到底算什么呢?

相对于久木还有绵延切割不断的情绪,太太则是干脆而且公事公办的态度。

“那个,我放在桌子上了,你签个名吧!”

第二天早上出门前,太太又淡淡地抛来一句,使久木再次受到打击。

难道太太毫无依恋难舍的情绪吗? 难道她是一无感情像冰一样的女人吗?

他受不了,打电话给女儿知佳。“妈妈在下定决心以前也一直烦恼的”,女儿同情太太。

看起来太太痛苦的时候,久木还在外冶游,等他发觉不对劲时太太已下定了决心。至少在她痛苦的时候能稍微亲近她就好了,如今时机已过,要弥补也为时已迟。

久木东想西想,就是无意签字,离婚证书就塞在桌子抽屉里,生活照旧。

久木没把太太签好离婚证书的事告诉凛子,但这打算拖一天是一天的感觉,跟即将被行刑罪人随时等着执刑、挨过一天算一天的感觉很像。然而,在这种状态下心绪不定,工作会受到影响,有时真想干脆签字做个了断。

一个大男人被逼离婚,却老是这样依恋不舍、态度暧昧也不太好。他这么跟自己说,可一拿出离婚证书,便又觉得再拖一天也无妨。

与这种心情的摇摆完全相反,现实生活倒着实有些改变。两人在涩谷房间幽会过夜,以前还要东想西想外宿的理由,总觉得是在做什么罪孽深重的事情似的,现在却已经变得无所谓了,甚而有豁出一切的感觉,反正都要离婚了还怕什么!

当然,随着外宿次数增加,久木的内衣裤、袜子、衬衫、领带等贴身衣物也逐渐从家中搬到了涩谷。

凛子也一样,换洗衣物逐渐增加,需要收纳的地方,于是他们又买了新衣橱,连洗衣机、微波炉、烤箱等家电也添齐了。

下班时,久木的双脚便不由自主地朝涩谷方向走去,发觉时人已在属于他们两人的房间里。

凛子还没来,独坐在家具与日俱增的房间里,有着某种安适感的同时,也有着某种无以排遣的难过心情,他不觉嘀咕着:“以后会怎么样呢……”

他对无法预见的未来感到有些茫然不安,就在这种随遇而安的自暴自弃心情中又过了些日子。

三月中旬以后,久木那惶惶不安的状态依然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