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课 生活在别处(第3/3页)

刘璇:有很多杰出的人一生过得都很顺,很稳定啊,比如说俄国的普希金,他是个出身贵族的诗人,一度跟皇室走得很近,最后虽然死于决斗,但也称不上苦难;还有鲁迅,也没经历过什么苦难。

何琳:不一定有苦难,但“孤独”很重要。有句话说:“男人因为孤独而优秀,女人因为优秀而孤独。”女人我不知道,起码男人要能承受内心的孤独,才能成就伟大。百老汇著名音乐《歌剧魅影》里的魅影,与生俱来的缺憾让他一个人待在孤独的角落里等待救赎,成就了伟大的作品。

丛治辰:苦难看起来是一个外部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你内部的心理反应。比如刚才说的普希金没有经受苦难,怎么会?他很忧愤啊!鲁迅可以说一直很有钱,一个月赚不少钱应该算富裕,但他疲于奔命,在日本还受到了民族心灵创伤。只有外加的苦难才叫苦难吗?只有被流放、被陷害才叫苦难吗?一个人可以身处一个温暖的地方,但他自己感觉被流放、被疏离于时代,他们照样可以创造出杰出的作品。

王安安:我想到了莫扎特。他是人类历史上典型的天才人物,不用说年少得志,简直就是年幼得志,进入王宫,被赏识、发掘,一生被鲜花和掌声围绕着,后来英年早逝,如同一颗“超新星”。他对生活、对世界一直都持很积极的态度,也很快乐,他伟大的音乐作品,也不是在表现痛苦和孤独,而是充满神性的欢乐。伟大的必要条件不能说是苦难,而是有伟大的基因——如果身处苦难,则呈现出一种样态;身处顺境,则呈现出另一种样态。有了这种神秘的基因,现实世界能否让诗人有创作的材料和冲动,取决于诗人的内心。第一是否足够敏感,第二是否足够坚强。如果足够敏感,即使在一个非常顺利的环境,平静的东西在他的心灵镜子上映照出来,也是无限丰富的;如果足够坚强,外部对他不足以造成大的影响,他就可以维持心灵的独立运行。

丛治辰:用一种比较宽泛的眼光来看,其实没有一个人会不经历任何苦难。用选择性的举例来划分出类型并不客观。如果从大历史观来看,我们不能为伟大和杰作的产生寻找简单原因。

余秋雨:顺着屈原的话题我们讨论得那么热闹,真要感谢遥远的他,值得我们如此借题发挥。

这样的讨论当然不会有结论。但是,大家一定看出来了,我们在七嘴八舌之间已经摆脱了中国文化学术界的很多评论套路和思维陷阱,抓住了真正有意思的课题。例如,一个伟大的文学创造者的人格形成问题。这里所说的人格,又不是惯常理解的个人道德品质,而是指一种与广大读者相关的内在精神结构。我们似乎都比较赞成,这种精神结构的形成与分裂、孤独、放逐、自立有关,与“生活在别处”有关,与一次次离别有关,因此也与《离骚》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