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甘泉(第2/3页)

后来才知道,那一天,林大夫嫁女。男方主张好好办一下,林大夫说不要那样复杂了,就在自己家里摆一桌酒,请两个大媒证婚,素素静静的,最好。

林大夫始终没提这件事,是我后来道谢时,看门的大爷告诉我的。

后来我见到林大夫,再三致歉。

林大夫不在意地挥挥手,说——没事——

我女婿,也是个大夫,他明白。

那一天,看医院的大夫们,仿佛个个圣人。

林先生(二)

写完《林先生》之后,经过家人补充,才回忆起林大夫的真实姓名是林秉瑞,北京隆福医院皮肤科主任,福建医科大学毕业的,今年已经八十五岁了,身体很好,现在还接受隆福医院的反聘出来看门诊呢。

我的祖父当时是长期卧床引发褥疮感染,造成高烧。林大夫先采取方法退烧,然后对症下药,并提醒了家人护理方面的注意之处,依然不放心,至祖父去世前曾多次专程来访,那时候,算起来,他是七十岁吧。

巧得很,还有一位熟悉林大夫的友人看到文章,跟上来和萨写了一点对话样的文字,也附录在文章的后面吧。

友:当年林主任,一毕业就去了朝鲜,参加抗美援朝,经历过战火的入,不一样啊!谭大夫已经去世十几年了,唉。现在想起来音容宛在!还好林主任还在,老一辈大夫的医德、人格魅力那是一杆大旗!

萨:真的吗?想不到,那时谭大夫还很精神呢,就是瘦,看着身体弱,也到家里来过,开的药好像是自己配的,叫绿糊。很和气的人,穿件黑呢子外套,包头呢子帽,看起来仿佛旧时代好脾气的教书先生。原来老大夫已经去世这样久了……默哀。那么您莫非也是隆福的?

友:不是,我是隆福子弟。谭先生,平时沉默寡言,休息的时候经常拿着一根烟自己享受,和林先生的热情开朗成鲜明的对比。两个人在一个屋子里看病的时候,一个慢条斯理,一个风风火火,很有意思。可惜……谭先生,好像是晚期癌症,开刀好了一阵,在路上还看见他慢慢骑小摩托悠闲得意的样子,以为癌症痊愈了。没想到没过几个月就传来去世的消息。唉!

确认,林主任身体好着呢!家慈和林主任共事二十余载,小的时候每天去医院吃午饭,林主任家住的近,中午回家。临走的时候,总不忘提醒我多吃绿菜,说话中气十足,加上那郑重的样子,印象深刻。

萨:您的描述,呼之欲出。如果见到林先生,请替我问好啊,就说四条西水车胡同他一个老病人的孙子念着他呢,也尽力地学林先生的做人呢。

荒漠甘泉

在《林先生》这篇文章里,我曾经写到:“那一天,看医院的大夫们,仿佛个个圣人。”

其实,也曾有受害于“黑心医院”的经历。

我的一位最亲近的人的生命,就是间接因为那些贪婪的医生而逝去。当我的亲人用超越常人的坚强与死亡进行抗争的时刻,医院却用大量的输液雪上加霜——只因,那些高价的药物,多输一支,便有一支的利润。

至今,午夜梦回,想到当时的惨痛,依然难抑胸中的伤感与悲愤。

然而,我依然写下我对林先生的感受——“那一天,看医院的大夫们,仿佛个个圣人”。

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真切的情怀。

还记得几年以前,“非典”肆虐的日子里,国外没有人知道国内的局势究竟严重到了何等程度,我和很多漂在外面的朋友们一样,经常守在计算机前,迫切地期待能够得到更多准确的消息。

MSN上有一位平时很谈得来的网友上来,她正在医学院读研究生。我便不免向她询问。

比我年轻十岁的网友说了一些当时医疗方面的进展,安慰说国内隔离和控制的措施都很严格,家人应当无恙等等。稍顷,便谈起了她的学长们在做的工作——没有人知道抢救中用什么方法真的能够避免病毒的传染……某著名的呼吸内科专家在诊疗中也染上了SARS……一天抢救之后接着是抢救,拉氧气的护士累倒在氧气罐上……浸透了消毒液的十五层布口罩,让医生和护士无人不受到窒息的痛苦……医院里所有的人都取消了休假,人手还是不够。

又谈了些别的。

末了,她很平静地打出一行字……

“明天,我也要上去了……”

很久,我都在电脑前对着那一行字之后的“再见”两个字木然呆坐。

连医学院的学生,都上去了,我终于知道了情况的严重程度。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在此刻依然会上网。

曾经在签售图书的时候见过这位读者:一个清秀的瘦瘦小小的女孩子,表情一如打出那一行字时的宁静。而从此以后,我再不能知晓中国的女性,在她们的心中究竟有怎样巨大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