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楼拜其人与《包法利夫人》(第4/7页)

“你的爱根本不是爱,”她在信中说,“总之,它在你的生活里没有多少地位。”对此,他回道:“你想知道我爱你与否?好吧,答案是肯定的,我能爱的分量都拿来爱你了,也就是说,爱情于我并非排在生活第一位,而是第二位。”他真的不怎么机灵,竟要求露易丝·高莱特找她住在卡耶纳的一个朋友查探厄拉莉·福柯的情况,甚至还想让她帮忙转交一封信给她。听到他的这一要求时,她简直愤怒得无以复加,福楼拜竟对她的愤怒感到惊讶。后来,他的行为越发离谱了,竟在给她的情书中描述自己和妓女间的交往,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他对她们有一种嗜好,且经常能从她们身上得到对这种嗜好的满足,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这并不奇怪,男人总爱夸大自己的性生活,并不惜为此撒许多谎。所以我自问:他如此夸耀自己的性能力,是否正说明他在这方面有缺憾?没人知道他那种导致身体虚弱加精神消沉的怪病发作过多少回,但众所周知的是他一直处于镇静药物的影响下,所以我推测,他之所以不怎么同意和露易丝·高莱特见面,很可能是他明白自己毫无性欲,要知道他那时还不到30岁!

这场所谓的恋爱谈了九个月。1849年,福楼拜随马克西姆·杜·冈一起,动身去了近东,两人游览了埃及、巴勒斯坦、叙利亚和希腊等地,1851年春天,回到法国。福楼拜又继续和露易丝·高莱特联系,然后照旧忙于应付其语言越发尖刻的情书。她持续施加压力,要么他来巴黎,要么她去克瓦塞;而他则继续以各种理由搪塞,既不愿去巴黎,也不想让她来家里。1854年,他最终写信通知她,他不再会去看她了。她急忙赶往克瓦塞,却遭到粗暴地驱赶。这是福楼拜人生中最后一次认真谈恋爱。在这段爱情当中,恐怕文学性要多过生活性,戏剧性多过男女间的激情。福楼拜一生唯一的真爱或许是艾莉莎·施莱辛格,可惜因为她丈夫投机失败,夫妇俩一度带着孩子离开了巴黎。福楼拜已有二十多年没见她,现在两人都有了很大的改变:她瘦了,皮肤看起来有些枯黑,头发也显出了花白;而他则明显胖了许多,嘴边蓄下了一圈胡子,头戴一顶黑帽子以掩饰秃顶。他们匆匆见了一面,随后又各奔东西。后来,她不得不去巴黎料理事务,他们两人就相约在那里幽会了一次,再之后又在克瓦塞见了一次面。此后,据说他们再未见过面。1871年,莫里斯·施莱辛格去世。福楼拜在爱上她的第三十五个年头写了第一封情书给艾莉莎,信中他没用以前的称呼“亲爱的夫人”,而是用了“我曾爱过的,将来也将永远爱着的人”。

在往东方去的旅途中,福楼拜不断构思着一部小说,这部小说将成为他的新起点,那就是《包法利夫人》。至于他是怎么想到写这部小说的,其间还有个颇具趣味的故事。某次前往意大利旅行,途经热那亚的时候,福楼拜买到了一幅由布律盖勒创作的画作《圣安东尼的诱惑》,这幅画带给他很深的触动。回了法国,他又购买了由卡洛制作的同题材的一幅版画。然后,他翻找了许多有关圣安东尼的材料,在对其知识背景获得了足够了解的情况下,他开始循着脑海中那两幅画所带来的启发,创作一部名字也叫《圣安东尼的诱惑》的小说。写完初稿后,他请了两位亲密朋友到家中,然后在他们面前阅读自己的新作。阅读持续了四天,每天下午和晚上各四小时。他们事先说好,在读完整部小说前,谁也不给出意见。直到第四天深夜,小说读到了结尾,福楼拜猛地挥拳敲了一下书桌,问他们:“你们觉得怎么样?”一个朋友回道:“我建议你现在就把它扔进火里,以后都不要再提起它。”这句话对福楼拜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第二天,那个朋友想找个由头缓和一下自己昨夜的直言不讳,便对福楼拜说道:“你为何不去写德拉马尔的故事?”福楼拜顿时跳了起来,满脸红光地大叫道:“没错啊,为什么不呢?”德拉马尔曾经做过他父亲医院里的实习医生,他的故事人所共知。德拉马尔还在里昂附近的某小镇上开了家私人诊所,他的第一任妻子是个比他大很多的寡妇,在她死后,他又娶了个邻近农夫的漂亮又年轻的女儿。但那是个奢侈又淫荡的女人,她很快就厌倦了乏味的他,不断在外勾三搭四,由于在穿着打扮上花费糜多,最后负债累累,无力偿还,无奈地服毒自杀了。福楼拜以近乎精确的笔触将这个不甚光彩的小故事完全地记述了下来。